自新政以來,長安周圍就顯現出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
因為長安作為帝國的首都,關中作為朝廷的腹心,大量的資源被投入到這裡,其他郡縣承擔不起的改革費用,關中有天下輸入,財政是可以負擔的。
官吏多、監管嚴,朝廷對這裡的控制還算是比較深,可以說深入縣鄉之間,大部分問題都能很快就反饋上來。
再加上有洛琪的親自關注,他是執金吾,可以在整個關中追捕盜賊、察查不法、直接審判,可以第一時間就將那些意圖渾水摸魚之人拿下。
即便是有官吏想要欺上瞞下,但是在遍佈關中的繡衣直指監察之下,基本上逃不脫被發現的結局。
新政就算是不能完全按照預想之中實施,但是隻要釋放一部分活力就足以讓關中的情況變好。
可以說局面一片大好!
王莽府中,改制派的主要領袖聚集在一起,臉上滿是開懷的笑意,王莽大聲笑道:“關中新政推行的很是順利啊,按照這個速度繼續下去,不要說孝文皇帝的治世,恢復到素王上皇的盛世,難道還會遠嗎?”
眾人紛紛直接大笑出聲,洛琪則保持著憂慮之心,沉聲問道:“不知道關東的郡縣推行新政如何了,應當是比關中慢幾分的。”
正說著,便有使者奔上堂來,是個頗為精幹的漢子,面板黝黑。
有關東的上奏而來一式兩份。
雖然目前大漢的最高統治者是太后和皇帝。
但是一個是稚童皇帝,一個是滿腔心思不放在國事上的皇太后。
主政的是王莽,所以奏章都直接交到他這裡,需要用印時則聯絡皇太后,一般都是洛琪進宮去尋找皇太后。
趙合德喜歡進宮陪皇太后說話,皇太后時常在宮中置酒宴,洛琪作為丈夫自然是要隨同,有時就會留宿在皇宮的客殿中,所以對宮中很熟。
王莽笑著展開一看,不過兩眼就狂聲大笑起來,甚至不住的拍著旁邊的坐席。
見到一向守禮古板的王莽竟然失態至此,眾人都好奇的看過來,不知道信中是何內容。
王莽揮舞著手中的奏章,然後遞給其他人,大笑道:“剛剛公子琪還在問關東境況,這東海郡的郡守崔毅就送來了他的變法成果。
看看崔毅在東海郡做的,完全不比關中差,甚至還猶有過之。”
眾人聞言都是一驚,連忙取過觀看,王莽見到眾人驚奇,又說道:“這說明什麼呢?
說明新政在關東同樣可以順利的實施,這是符合天下人心大勢的。
那些做的不好的,一定是不盡心去做。
這崔毅要好好獎賞這麼快就能做出這番成績,是個人才啊,應當作為天下郡守縣令的楷模,那些不好好做事的都應當好好看看。”
崔毅的奏章在眾人手中傳遞,上面詳細的羅列了他做出的成績,讓眾人嘖嘖稱奇,根本沒人想到會有人膽敢欺騙他們這群大佬。
而且這種東西想要造假可不容易,王莽甚至洛琪估計不敢相信,會有兩千石的郡守會冒著百姓不堪其命的風險造假。
但是洛琪還是從中發現了有些不正常的地方,那就是這個成績太好了!
關中基礎比關東好,尚且做不到這種程度,關東一個普通的郡中竟然能有這份成績。
這名叫做崔毅的官員,年近四十,往年並不算是特別突出,轉任兩三次郡守之職,都是無功無過,若是有大才,早就應該聲名鵲起了。
但是此次面對複雜的新政變法,竟然能做出這樣的成績,這正常嗎?
事出反常必有妖!
洛琪沉默著沒有說話,但是已經在心中暗暗記下了崔毅和東海郡,要去暗中查一查這個郡守和東海郡的情況。
……
東海郡中有一個頗為強勢的家族。
蘭陵蕭氏!
大漢酇侯!
作為東海郡的金令列侯,酇侯一向都是東海政壇上不可忽視的大人物,但實際上整個東海郡縣官府中人包括徐州刺史部的刺史等人,見到酇侯的次數堪稱寥寥無幾。
這些最頂級的列侯,聲望卓著,爵位走到了頂,皇室每歲賞賜都不缺,除了祭祀之外幾乎是不出現在世人面前的。
崔毅對酇侯府充滿了忌憚,他一向不踏進酇侯國所在的蘭陵縣,此次新政的實行也直接忽視了酇侯國。
酇侯對東海郡中的事情自然是有所耳聞的,但他是金令列侯,就算是破開金令,接管郡中,那也是軍權,行政不是他所能管的,而且崔毅做的仔細,不去深究根本是查不出什麼來的。
最關鍵的是,皇帝是個話都說不利索的稚童,皇太后是個不管事的女流,他就算是上報,又上報給誰呢?
王莽嗎?
那絕不可能!
你以為你是洛文王嗎?
這就是蘭陵蕭這些頂級列侯發自內心的想法,當初王莽給列侯們寫信,表面上達成了協議,但是實際上王莽覺得這些列侯都是廢物,列侯們同樣覺得王莽不算什麼。
兩種不同的身份之間可以說是相看兩厭。
酇侯府中,管事臉色陰沉的彙報道:“君侯,郡中百姓淪為流民的速度變快了許多,而且衝擊官衙的百姓多了許多,甚至還有上千人規模的造反,不過都被崔毅鎮壓了下去,這些普通的百姓和郡中的精兵比起來還是差的太遠了。”
酇侯緊緊鎖著眉頭郡中義軍蜂起,這可是大事。
但郡守既然鎮壓了下去,那他也不好直接接管郡中軍務,破開金令是至高的權力,但濫用這種權力,卻會招致朝廷官吏對金令列侯的攻擊。
酇侯良久才緩緩問道:“難道是因為新政之事?崔毅不是在推廣王莽的新政嗎?去查一查,看看發生了什麼,怎麼會突然有那麼多流民出現。”
管事領命轉身離開,酇侯握著短劍的手緊緊攥了起來,東海郡是蕭氏的根基之地,如果這裡被流民攻佔,蕭氏可能會毀於一旦。
關東一直都是如此,在漢帝國的地位始終被關中壓制了一頭,通俗的說,漢帝國在關東投入的力量不夠。
“如果天下疲敝到了這個地步,大漢的天命不會要墜落了吧,到底要如何做才能維持家族的存續呢?
唉。
長安才是大漢的中心,如果朝廷在洛陽,有強大的禁軍,家族的壓力就不會這麼大。”
這不僅僅是酇侯一人的問題,而是所有傳承久遠的列侯家族的問題。
……
流民是會傳染的,流民的數量是呈指數型增長的,往往朝廷還只以為是數十上百個刁民鬧事時,實際上就已經有無數潛在的人準備亡命了。
崔毅突如其來的強壓變法,一開始百姓還沒反應過來,傻傻的聽信了官府的話,但是百姓的眼光在挑刺的時候是雪亮的,他們不是傻子,很快就發現了官府的陰謀。
頓時就有大批的百姓反抗起來徵收的胥吏。
“朝廷上的袞袞諸公都已經有了無數的財資,卻依舊不放過我們手中的這一點!
他們說盡了好話,卻做盡了壞事。
朝廷這是不願意給我們活路啊,這樣的朝廷為什麼還要做它的子民?
我聽說不僅僅東海郡中有天災人禍,大漢的州郡之中都是如此,這難道不是上天在引導我們嗎?
我們在這裡起事,難道僅僅是我們嗎?
在漢朝的其他州郡之中,一定同樣有義軍起事!
漢祚將終,天下皆反!”
這可不是簡簡單單的農民起義,其中有許多豪強串聯,還有一些鬥爭失敗的豪強和一些對漢朝徹底失望,試圖掀翻漢朝計程車人。
豪強們雖然藉著這個機會大肆侵奪土地,但是其中許多人和朝廷同樣不是一條心,因為豪強們可還記得新政就在頭上懸著呢。
他們的目標是徹底激起民變,然後把矛頭直指朝廷,將黑鍋甩在新政身上,引起造反流民和朝廷之間的對立。
而且,這種挑動很容易成功,因為無論造反的人有什麼緣由,在朝廷眼中這都是造反的人,造反的流民同樣很清楚這一點,一旦造反就不會管是誰壓迫了他們,最終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朝廷!
這些豪強則進可以為朝廷剿匪,得到更多的利益,退可以投靠新王,掀翻腐朽的舊王朝,簡直兩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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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漢王朝的歷史上,從漢戾帝的時代開始,總是關東首先爆發民變,並且在漢王朝的歷史上,關東民變的次數遠遠超過關中。
這並不是因為關東人更喜歡挑戰秩序,而是因為關中得到了更多的資源,社會矛盾相較於關東要小許多。
筆者從史料之中摘錄了漢王朝的大致財政支出,經過平價購買力的大致計算,漢王朝的人均資源消耗,關中是關東的三倍左右。
這種幾乎是肉眼可見的不公,導致了關東從權貴到百姓的普遍不滿與不信任。
長安朝廷在缺乏信任的基礎上推行新政,輕易地野心家所利用,這是西漢末年大亂的導火索之一。——《漢王朝興衰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