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有些寒冷的冬天,洛新待在火爐旁邊處理政務,微微有些感嘆道:“這個寒冷的冬天,不知道又有誰會死去了。”
從諸侯王歸國開始,第一個去世的重量級人物就是蕭何,這位曾經的大漢群臣之首。
那同樣是一個很寒冷的冬天,蕭何沒能撐住,洛新代表呂雉和劉盈親自到了酇侯府上,當時的蕭何很是虛弱,但是迴光返照之下的精神看不來卻是不錯。
見到洛新之後甚至還笑著說道:“丞相能來看何,這是何的幸事,何這一生倒是沒有遇到過什麼艱難,追隨著高皇帝起兵,得益於高皇帝的天命,不過數年之間,就從一介寒門成了萬戶侯,倒算是沒有什麼遺憾。
到了臨死的時候,榮華富貴都是過眼雲煙,現在還牽掛的就是兩件事。”
洛新輕聲道:“你是追隨高皇帝的元從重臣,對你們這些重臣,皇太后都會給予兩字的諡號,首字為文武,對你的諡號,取道德博聞曰文,令善典法曰敬,稱‘文敬侯’。”
之所以選擇雙字是因為單字實在是排不開,邦周千年到了後期,就連一些王都開始使用雙字的諡號。
洛國更是如此,以後還要綿延不知道多少年,諡號是根本不夠用的,以後可能還要自己發明新的諡號了。
“文”這個諡號在諡號中基本上就是最上等的,但是“文”也分高低上下,“經天緯地”這是“文”之中的最上等。
姬昭和洛文公就是“經天緯地”稱文的,這兩個人把經天緯地的標準拉的有點高,後世即便給文通常也是從其他解釋之中選擇。
畢竟給諡號的同時都是要附帶解釋的,這些要和諡號一起流傳下去。
蕭何很是滿意,文和敬都是上諡,能在洛氏子這裡得到這個諡號,日後上秉素王也不會有問題了,這一生的身後名算是穩了。
那就只剩下一個問題了,洛新微微沉默,然後說道:“我只能保證在我活著的時候,酇侯府不會出問題。
但是君子之澤,五世而斬。
酇侯府太過風光,堂堂的萬戶侯府,如果沒有相匹配的人才出現的話,現在的榮華富貴是留不住的。
遙想當年先祖素王、文公、宣公,三次封建,現在一個都沒有剩下,這就是天道綱常啊。”
蕭何感激道:“東阿侯能庇護一時,這已經是莫大的恩情,兒孫自有兒孫福,總還是要他們自己努力,依靠祖先的恩德又能蔭庇多久呢?”
當晚蕭何就薨逝了,皇室給予了蕭何極高的待遇,盛大的場面幾乎到了人臣的極點,可以說是極盡哀榮。
然後在短短七個月之後,張良同樣薨了,朝廷以“德美才秀曰文,持盈守滿曰成”給予“文成”的諡號,兩大派系的首腦都薨逝,這對功臣集團不得不說是一場大地震。
而且這還不是結束,在接下來的兩年之中,陸陸續續的有年紀比較大的功臣薨逝。
這實際上是在眾人的預料之中的,畢竟大漢開國都已經這麼多年了,這些人當年歲數就已經不小,再加上多年的戰陣之上衝殺,體內都有傷,一旦步入晚年瞬間就是病來如山倒。
一份份的訃告雪花一樣的不斷湧向皇宮,其中最為重量級的就是呂雉的兄長呂澤薨逝,呂雉受到了巨大的打擊。
作為大漢事實上的股東之一,他在漢廷的地位是完全不同的,但諡號是根據功績來定的,而且還要上秉素王,縱然是呂雉也不可能無限拔高提高。
於是她為呂澤追封為公,又爭取到了諸侯王的禮儀下葬,來體現呂澤的特殊地位,最終以“帥眾以順曰武,明識大略曰英”為由,諡號“武英”,世人稱“武英公”。
呂氏二代不算是很出色,至少比起呂澤差的遠,呂雉已經開始準備給呂氏安排後路了,將封地改封回齊國祖地,和呂城等人待在一起,逐漸的離開權力中心,擔任一些比較清貴的官職。
基本上從豐沛隨著高皇帝起兵的徹侯已經十去五六,其他的也漸漸步入晚年,各個大小派系巨頭都紛紛逝去,所有人都感嘆一個時代真的過去了。
但朝廷依舊是穩如泰山,因為大將軍韓信還活著,他活著還支援朝廷,就沒人敢於挑戰朝廷。
朝廷上攝政皇太后威望卓著,三洛穩穩的維持著朝廷運轉,朝廷糧多兵精,還有二代的將領接班,照樣是天下最強的勢力,遠未諸侯王們可比。
未央宮。
鋪天蓋地的帷幔掛在殿中,這是呂雉五年前掛起來的。
每一重帷幔邊都有宮娥侍立,帷幔之外是呂雉辦公的地點,穿過重重帷幔到了最裡面則是寢殿。
層層疊疊的帷幔之後,洛新和呂雉有些隨意的倚靠著,“娥姁,楚國傳來訃告,楚王薨逝,請朝廷商定諡號及身後之事。”
呂雉聞言有些驚訝,這一代的楚王才剛剛即位不足兩年,竟然就隨著先楚王去了。
不禁有些感慨的說道:“先楚王是個英雄,現在的楚王倒也聰慧,卻沒想到短短時間之內就相繼薨逝,妾身記得楚國現在的繼承人是個不過十歲的孩子。
就按照諸侯早夭的諡號給吧,公子,妾身感覺再這樣下去,我們就要不戰而勝了。
不知道妾身還能不能見到那一天,最近身體似乎出了什麼問題一樣。”
朝廷和諸侯王們都在不斷凋零,洛新笑笑,正要說話就見到剛剛還和他說話的呂雉,身子猛地晃悠了一下,然後向後栽倒,洛新眼疾手快將她抱住,心中寒意大熾,大聲喊道:“娥姁!娥姁!”
卻見呂雉並沒有什麼反應,不禁亡魂大冒,立刻大聲呼喊道:“快去將太醫令喚來,太后昏倒了。”
整座未央宮都陷入了慌亂的海洋之中,洛新大聲斥責道:“慌什麼?
去長樂宮請皇帝陛下前來,所有人都把嘴閉上,若是走漏了風聲,饒不了伱們。”
劉盈匆匆從長樂宮趕來,一進大殿就向洛新急聲問道:“丞相,母后情況如何了?”
洛新微微嘆氣道:“太醫令在裡面,陛下請隨臣來。”
兩人穿過帷幔,呂雉靜靜地躺在那裡,太醫令正在施針,劉盈問道:“太醫令,如何?還請如實告知。”
太醫令有些猶豫,但還是開口道:“皇太后暫時沒有大問題,但身體已經將近油盡燈枯了,頤養天年或許還能……”
洛新臉色瞬間一白,劉盈眼圈一紅就要泣下淚來,太醫令退下之後,呂雉悠悠轉轉醒來,她自己的身體自己太清楚了。
先是和洛新對視點點頭,然後望向劉盈笑道:“皇帝,你哭什麼,朕駕崩之後,你就是真的皇帝了,這天下萬民的擔子壓在你的肩頭,你能不能承受住。”
劉盈泣聲道:“母后請不要這樣說……”
“皇帝啊。”
呂雉打斷了他的話,聲音提高了一點,“朕從來都不討厭你,朕知道你是個好孩子。
但你這個性子,實在不適合當個皇帝,朕一天都不願意讓你執政,怕你搞出什麼亂子,背上什麼罵名,現在你至少還能得到一個上等的諡號,萬一……
現在朕要崩了,只剩下東阿侯能夠輔佐你,但他的年紀也漸漸大了,再輔佐你十幾年二十年,你以後怎麼辦呢?
朕實在是很憂慮啊。”
劉盈沒想到呂雉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其中滿滿都是對他的擔憂,哽咽著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明白了東阿侯勸慰他時說的,“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是什麼意思。
“去將三公九卿等重臣都喚來,朕有些事要安排。”
呂雉要安排後事了。
等到重臣和宗室外戚都到場之後,呂雉沒有絲毫的猶豫,直接說道:“遺詔,朕崩後,由東阿侯獨自輔佐皇帝,不可廢,賜東阿侯遺詔,皇帝以下,可殺。”
眾人悚然一驚,連皇帝也不能廢黜東阿侯,雖然劉盈也不會這樣做,詔書在眾人面前立下。
呂雉直接下了逐客令,“皇帝,眾卿,你們都下去吧,朕要和東阿侯說說話,交待一些事情。”
眾人行禮然後退下,洛新坐下來說道:“娥姁,你不該那麼說皇帝的,我會為他除掉所有的障礙,為他挑選值得信任的臣子和臂助。”
呂雉輕聲道:“公子,妾身要死了。”
洛新一窒。
呂雉試探著伸手,洛新一把抓住她的手,淡淡道:“我也會死,不要畏懼死亡。”
呂雉臉上露出笑容,“妾身並不畏懼死亡,只是可惜,再不能存留人間,與公子共治天下了。”
在臨終前,呂雉問了洛新很多問題,洛新一一給了她回答。
說著說著,呂雉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洛新緊緊的握著她的手。
第一次,有些痛苦。
“太后崩了!”
他大聲的向著殿外呼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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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後英才睿識,胸有韜略,明察善斷,高祖既沒,挾刑賞之柄以駕御天下,孝惠垂拱,高後女主稱制,政由己出,黎民得戰國之苦,高後遂施以無為,十數年間,政不出房戶,天下晏然,刑罰罕用,罪人是希,民務稼穡,衣食滋殖,承高祖之功業,奠盛世之根基,誠漢室一君矣。——《史記·呂太后本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