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煙涼仰起頭,從容地注視他。
他和沈議潮不同,沈議潮清雋風雅,而他卻冷峻威嚴。
他容貌英俊,卻帶著很強的侵略性,眉梢眼角都是霸道,髮髻梳得一絲不苟,哪怕身穿常服也要佩刀,種種嚴苛,就像他的行事和為人。
她遊走戲樓多年,見慣了太多人。
她深知沈議絕比他弟弟更加恪守規矩,他可以納她為貴妾,但這並不妨礙他另娶高門貴女。
除非,他徹底動情。
沈議絕這種男人,一旦動情,必定愛如山盟海誓,摧枯拉朽,無法回頭。
經歷了沈議潮那一遭情殤,她寒煙涼再也不要做男人的玩物,再也不要做可以被隨便拋棄的弱者。
對她而言,男人這種東西,要麼徹底拒絕,要麼全部佔有。
想征服沈議絕啊。
少女眼底掠過潮水般的暗色。
她噙起無辜而又嫵媚的笑容,纖纖玉指曖昧地搭上沈議絕的肩頭:“在將軍眼裡,我是什麼?美人?亦或者玩物?”
沈議絕面無表情:“看來,你是覺得貴妾輕賤了你。”
“魏楚楚賜我的那頓鞭笞,我此生難忘……”寒煙涼踮起腳尖,湊到沈議絕耳畔,“將軍,人家害怕呢。”
美人輕言細語,吐息之間帶著幽香。
沈議絕喉結滾動。
深沉晦暗的視線,掠過美人嬌豔的眉目,他無比清楚地意識到,他想要這個美人,他想征服這個美人。
從身,到心。
他把寒煙涼壓在花窗前。
大掌緊緊攬住她的腰身,另一隻手扣著美人的後腦,他在寒煙涼猝不及防時,突然低頭吻上她的朱唇……
他毫無經驗,僅憑一腔本能,像是所向披靡的將帥,毫不留情地奪取著她的甘香。
寒煙涼被迫高高仰起頭。
微翹的杏子眼中,盛滿了錯愕和不敢置信。
她還以為沈議絕是個不解風情的萬年老鐵樹,她萬萬沒想到,這廝竟然是個會硬上弓的霸王!
他的手掌就像是鐵鉗,力道大得驚人。
她根本連掙脫都做不到!
他的氣息帶著濃烈的進攻意味,猶如枷鎖般將她牢牢禁錮。
這一刻,寒煙涼突然羞惱而困惑。
今夜,究竟是沈議絕掉進了她精心編排的溫柔陷阱,還是她被獵人鎖進了金絲編織的雀籠?
無從得知……
滿城混亂中,沈議絕終於結束了這個長而生澀的吻。
除了薄唇略紅,他面色仍舊陰鷙如常。
寒煙涼惱怒地想要掌摑他,卻被他輕而易舉握住手。
他抬起拇指,粗糙的指腹摁上她的朱唇,像是名家在喜愛的藏品上蓋下印章。
他嗓音發啞:“做過了標記,你就是我的女人,別想逃。”
寒煙涼正要抗議,高樓再度劇烈搖晃。
沈議潮攬住她的腰,果斷地從花窗一躍而下。
寒煙涼沒站穩,腦袋重重磕到他懷裡,疼得連忙揉了揉額頭。
這廝胸膛僵堅硬,怕是鐵做的!
健碩是健碩,若真上了榻,她恐怕……
她複雜地看一眼沈議絕。
沈議絕把她抱上駿馬,朝駐兵的城門疾馳而去:“好好的發什麼呆?”
寒煙涼理所當然:“我在想,你為何如此討厭。”
沈議絕臉色難看。
並不明白自己哪裡做錯了,惹得她說出討厭這種話。
他認真命令:“不準討厭我。”
寒煙涼翻了個白眼。
這廝忒霸道,討不討厭的,他管得著?
他能鎖住她的人,難道還能鎖住她的心嗎?
駿馬躍過坍塌的廢墟和燃燒的花燈。
寒風在耳畔呼嘯而過。
寒煙涼低聲:“跟你這種男人在一起,後半輩子大約沒什麼情趣。”
“何為情趣?”
“夫妻閨房之樂,皆為情趣。最不濟,男女間的情話也算情趣。別看你阿弟正兒八經,在帳中時,他可是什麼話都敢說的哦。山盟海誓,情比金堅,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他不會說的。”
沈議絕安靜了片刻。
駿馬越過火堆時,他低聲:“但他最後仍舊背叛了你,可見情話這種東西,遠不如柴米油鹽醬醋茶來得重要。我不會與你說情話,你只需記得,從今往後,你寒煙涼是我沈議絕的女人,除非我死,否則,我不容許任何人欺負你。”
寒煙涼怔住。
這容貌英俊肅殺的將軍,總是面色冷沉。
明明說著不會去學情話,卻不知道他這番話,已是世間最難得。
她別過小臉,道不出心中滋味兒。
前方突然再度發生爆炸,焰火呼嘯著沖天而起。
沈議絕把寒煙涼緊緊鎖在懷中,被迫扭轉馬頭,換了個方向趕去城門。
……
“哈哈哈哈哈哈!”
長安城九層寶塔之巔。
魏少謙紅袍寬袖,一根紅綢絲帶束起漆黑長髮,月光下的容顏俊美高貴,像是即將迎娶新嫁娘的新郎。
這副裝束,正是他迎娶蕭青陽時的打扮。
他搖開摺扇,縱情俯瞰滿城火光。
金色的火焰在他瞳孔中跳躍,似瘋似癲,痴狂多情。
他仰望明月,朗聲質問:“蕭青陽,你看見為夫為你點燃的十里長安了嗎?你看見這盛大的煙火了嗎?!為夫在街上埋了無數炸藥,為夫想傾覆天下,為你陪葬!”
長安城裡,人人稱道青陽帝姬和玄渡高僧的悽美故事。
卻無人知道,這兩個月以來的日日夜夜,他魏少謙是如何熬過來的。
他憤怒,他妒忌。
他更後悔,當初不顧一切縱火燒山。
他不想活了。
他特意挑選上元節這個團圓日子,以滿城熱鬧,為她祭奠。
大把大把的雪白紙錢,從九層寶塔飄零而落,漫天飛舞。
魏少謙紅衣如血,縱聲大笑,滿足地從高塔墜落。
八歲那年,他隨父親初次進宮。
皇后娘娘傾國傾城,是他懂事以來見過的最美也最威嚴的女子。
他小心翼翼地跪在丹墀下,不敢抬頭多看。
正緊張得汗流浹背時,突然聽見大殿角落傳來銀鈴般的輕笑。
他好奇地偷眼望去。
穿火紅色襦裙的小姑娘,佩戴精緻的純金流蘇小鳳冠,從珠簾後探出腦袋,笑眯眯地盯著他瞅。
小姑娘正在換牙,一笑,便露出豁了的門牙。
狗洞似的。
他的緊張感頓時消失不見,忍不住低頭偷笑。
沈皇后溫聲:“青陽,過來。”
小姑娘乖巧地跑上丹墀:“母后!”
那時他才知道,原來小姑娘是當今帝后唯一的掌上明珠,青陽帝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