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寶衣輕笑。
她直視南胭,嗓音清越動聽:“南胭,你沒有資格命令我。四品昭儀而已,我是聖上親封的一品郡主,與靖王妃同等品級。你見到我,甚至需要對我行禮。誰給你的勇氣,讓你說出要我歌舞助興的話?”
一品郡主……
南寶衣什麼時候被冊封為郡主了?!
南胭心中掀起軒然大浪,臉色逐漸變白,又漸漸瀰漫上淡青色。
她只聽說薛定威造反,蕭弈鎮壓有功,被封為鎮西大都督……
沒聽說南寶衣也受了冊封啊!
雙手忍不住揪住裙襬。
她驀然想起那日與父親回府,遇到南寶衣時,父親曾提起,南寶衣的身份比她高,比她更容易說親。
原來,是指她受封郡主。
枉她以為她可以把南寶衣踩在腳底下,枉她以為可以叫她對自己行跪拜大禮,原來這一切都是她一廂情願……
令人羞恥的熱血直衝上臉,她難堪地閉了閉眼。
南寶衣扯起嘴角。
她望一眼看戲的靖王妃。
南胭想把她踩在腳底下,靖王妃也是如此。
她們總覺得她好欺負,南家好欺負。
不給她們點厲害瞧瞧,不叫她們受些教訓,下一次她們依舊會變本加厲地欺負她。
她的聲音越發溫柔,卻攜著不容置喙的冷意:“昭儀欺我年幼,妄圖叫我歌舞助興,是為了讓我當眾出醜。昭儀居心叵測,以下犯上,嘗心,掌摑她。”
荷葉和餘味都太溫柔,打人時不得勁兒。
嘗心手重,扇耳光得勁兒!
上座,南胭驚呆了。
她可是皇帝的女人!
南寶衣居然當著皇帝的面,命侍女掌摑她?!
她有沒有把皇家放在眼裡,有沒有把皇帝放在眼裡?!
不等她怒斥,嘗心已經面無表情地走到她跟前。
她揚起手,朝她臉上就是狠狠兩耳光!
似乎不解氣,她又扇了她兩耳光!
滿廳寂靜。
眾人望向南寶衣的目光,逐漸變了味兒。
都說這位寶儀郡主嬌憨乖巧,可今日看來,似乎手段相當了得。
連皇帝的女人都敢動,有眼色,有膽識,有氣魄。
雷厲風行如此,娶回去乃是鎮宅的好手,又怎麼可能像靖王妃所言,蠢笨又不會打理後院?
可見,靖王妃剛剛都是妄言。
靖王妃被各種目光注視打量,一時間像是臉上也捱了兩巴掌,火辣辣的疼。
她越發厭惡南寶衣了。
南胭捂住臉,撲到皇帝懷裡,哭得十分厲害。
皇帝撫了撫她的細背,卻什麼也不敢說。
原就是胭兒有錯在先,難不成還要為了她訓斥寶儀?
他苦口婆心地勸:“胭兒一時得意,連分寸都丟了。這幾巴掌,捱得值,也叫你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至於進宮以後,沒大沒小,又失了分寸。”
南胭哭得梨花帶雨。
她是后妃啊,好不容易爬上龍床,她驕傲些怎麼了?!
還“捱得值”,難道她做皇帝的女人,就是為了挨巴掌?!
南寶衣脊背挺直。
丹鳳眼勾著涼薄和譏諷,恰似蕭弈素日裡嘲笑別人時的眼神。
南胭擅長內宅爭鬥,卻不懂朝堂謀略。
南越國,軍權集中在封疆大吏手中,皇族只掌握很少一部分。
她的二哥哥才剛立下大功,皇帝自然要捧著,便是她沒有被冊封為郡主,皇帝顧忌二哥哥的臉面,也不會多加斥責她。
她的榮辱,與二哥哥的榮辱,原是一體的。
蕭弈懶洋洋地託著腮。
小姑娘像是翹起了尾巴的狼崽,可愛。
張牙舞爪打人的時候,更可愛。
他抿著笑,為她斟了一盞玉米汁,低聲道:“小郡主好生威風,哥哥真是害怕得緊。”
南寶衣端起玉米汁,優雅地喝了小口。
唇齒間甜甜的。
她睨向蕭弈,“本郡主一向威風。若是將來二哥哥養小妾、養外室,本郡主定然天天給她們立規矩,叫她們比南胭更加悽慘,看你心疼不心疼。”
蕭弈往她這邊傾身。
他就著她的白嫩的小耳朵,嗓音低啞撩人:“哥哥的銀錢,都拿來養小郡主了,哪兒還養得起小妾和外室?養南嬌嬌,可是很貴的。”
南寶衣臉頰微紅。
那些話太叫人羞怯了,她急忙垂眸喝玉米汁。
待到這邊正宴結束,花園水榭的戲臺子搭了起來。
晚上還有一場夜宴,因此賓客不僅沒有散場,反而有更多沒來得及參加午宴的貴客前來趕場。
上了年紀的夫人都去水榭看戲了。
少年少女們三三兩兩,與交好的朋友閒逛,期待能有一場邂逅。
南胭陪著皇帝,共賞園林芙蓉。
她臉頰上還殘留著鮮紅的指印,微微紅腫的模樣很是悽慘。
她低頭盯著繡花鞋尖,睫毛上依舊掛著晶瑩細碎的淚珠。
真不服氣啊……
她好不容易東山再起,卻又被南寶衣踩在了腳底下。
那麼她當昭儀,又有什麼意義?
皇帝時不時看她一眼。
到底憐惜她年幼,他語重心長道:“胭兒,你可不能再得罪寶儀。如今諸國動盪,隨時可能發生戰爭,朕還要仰仗蕭弈,替朕打天下呢。”
美人易求,將帥難得。
他不是昏君,自然知道南胭和蕭弈,孰重孰輕。
南胭眼底掠過厲色。
無比清楚地意識到,只要蕭弈不倒臺,南寶衣就不會失利。
她抬起臉,“陛下可知,蕭弈為何偏疼嬌嬌?”
“為何?”
南胭扯了扯嘴唇,嘲諷:“因為他,對嬌嬌懷有齷齪之心。”
皇帝徹底愣住。
他幾乎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他們,不是兄妹嗎?”
南胭微笑:“皇上,您想把蜀郡的兵權,抓到自己手中嗎?利用兄妹契機,貶謫蕭弈,拿回兵權,如何?”
今秋芙蓉,開得爛漫。
花園裡,南寶衣坐在鞦韆架上。
權臣大人更衣去了,她孤零零呆在這裡,也沒人陪她說話。
怪無聊的。
不遠處樓閣之上。
靖王妃領著一位老婦人,憑欄而立。
她含笑指向鞦韆架,“老夫人午宴沒來,因此不識得南五姑娘。那位便是南家五姑娘,南寶衣,也是聖上親封的寶儀郡主。”
老婦人穿戴華貴,卻滿臉皺紋,扶著扶欄的手很有些糙,可見年輕時吃過很多苦。
她眯著眼打量半晌,嫌棄道:“瞧著不是個安分的。若是嫁給我兒做續絃,恐怕會苛待我的孫子孫女。長得又嬌養的姑娘,連服侍婆婆都不會,就知道勾男人!想嫁進我們太守府,她高攀得上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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