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沒有人注意到孫大郎的失態。
孫三郎擰了小兒子一把,小兒子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孫三郎一邊用衣袖抹眼睛,一邊數落小兒子:“沒出息,等阿爹有了錢,就給你買糕吃,快別哭了,不哭就不餓了。”
孫二郎見三房的小兒子在哭,他也不甘示弱,揪過自家兒子:“快去,給你祖母磕頭,讓祖母賞點銀子買糕吃。”
大江氏拿著糕點的手停在半空,她嘆了口氣,把那塊雲夢糕重又放回到碟子裡。
明明知道他們是在演戲,可是她還是心軟了,論起狠心,她終究是比不上孫家人的。
明卉柔聲說道:“我把這些糕點分給小郎們吃吧。”
大江氏點點頭,牽牽嘴角,擠出一抹笑容。
明卉端著雲夢糕,先是走到孫三郎父子面前:“小郎君,這是老夫人賞的,你快嚐嚐。”
那孩子拖著兩條鼻涕,惡狠狠地瞪了明卉一眼,明明是阿爹擰他的,他才不想吃這什麼破糕呢,臨來之前阿孃說了,要銀子要銀子,想拿幾塊破糕點打發他,當他是小叫花子嗎?
見這孩子站著不動,明卉有些尷尬,卻又嫌棄地蹙蹙眉,用手捂住了鼻子,然後快步向孫二郎父子走去。
孫三郎站在兒子身邊,看得清楚,這丫頭那捂鼻子的動作,這是嫌棄他們身上髒?有味道?不,這是看不起他們,自從孫家失勢之後,京城裡的那些達官顯貴們,看到孫家人時就是這副表情。
孫三郎強壓著怒氣,朝著自家兒子的腦袋就是一巴掌,你丫的就不知道擦擦鼻涕嗎?別說是別人了,就是你老子我看著都噁心。
可是巴掌打下去,那孩子哭得如殺豬一般,可是孫三郎罵兒子的話,卻沒有說出來。
他發不出聲音了。
與此同時,孫二郎也是大張著嘴巴,一副活見鬼的模樣。
而明卉在屋裡走了一圈,又把那碟雲夢糕端了回來,轉過身來,笑看著屋裡眾人。
孫大郎一手摸著喉嚨,另一隻手指著明卉,眼珠子瞪得如銅鈴,嘴巴張得能塞進雞蛋。
孫二郎......同樣的動作。
孫三郎......亦如此。
這兄三人,就如同那紙紮鋪子裡成批出品的紙人兒,身段作派一模一樣,不論是親兄弟。
他們的兒子們終於發現自家阿爹的異樣,一臉錯愕,這是怎麼了,加戲碼了?為何事先沒說,這也沒有排練過啊,讓他們這些當兒子的怎麼配戲?
大江氏也是詫異,卻聽明卉驚訝地說道:“呀,三位這是怎麼了?是得了啞病,天吶,該不會是慧真仙君顯靈了吧?”
慧真仙君,那就是江貴妃啊,江貴妃,那是妥妥的一枚冤死鬼。
不晚驚撥出聲:“啊啊啊,真的是慧真仙君顯靈了?也是啊,這裡是她老人家的地盤,你們在仙君的地盤欺負仙君的姑母,仙君發怒了!”
一直候在外面的青萍和青風推門而入,她們按照明卉的叮囑,已經在外面等得心焦了,聽聽,不晚說“仙君發怒了”,這就是訊號。
兩位道長手持斬妖除魔的桃木劍,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閃亮登場。
“丹朱口神,吐穢除氛,舌神正倫,通命養神,羅千齒神,去邪衛真,喉神虎賁,炁神引津;心神丹元,令我通真;思神練液,道炁長存。急急如律令!”
兩位道長一邊唸咒,一邊用桃木劍在孫大郎孫二郎孫三郎頭頂晃來晃去,也不知道下一刻就會拍到誰的腦袋上。
桃木劍好不容易離三人腦殼遠了些,三人鬆了口氣,卻聽那咒語再次響起:“天地自然,穢氣分散;洞中玄虛,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按行五嶽,八海知聞,魔王束手;侍衛我軒,兇穢消散,道氣長存。急急如律令。”
然後,兩位道長飛身躍起,也不知道她們這功夫是怎麼練的,隔的老遠,也能分毫不差地把桃木劍在三人的腦袋上各拍三下。
一下不多,一下不少,三兄弟每人三下,拍得他們頭暈腦脹,差點摔倒。
“大膽妖孽,還不速速退去,仙君顯靈了!”
話音方落,那幾個孫兒便向外面衝了出去,也不管他們各自的爹還在屋裡,天吶,那個冤死的江貴妃要來索命了,再不跑他們也要變成啞巴了!
見自家兒子跑了,孫家三兄弟這才反應過來,這群不孝子,竟然逃得比兔子還快。
什麼銀子,什麼老孃,以後再說吧,至少現在是顧不上了!
三個人你追我趕一聲不吭地往外跑,孫大郎出門時讓門檻絆了一下摔了個狗吃屎,爬起來繼續跑,孫三郎因為跑在孫二郎前面,擋了哥哥的路,被孫二郎一拳打過去,孫三郎側頭避開,可是用力過勐,扭了脖子,只能歪著腦袋向前跑。
三兄弟說跑就跑,轉眼就沒了蹤影。
大江氏望著被他們撞翻的桌椅板凳,無奈地閉了閉眼睛。
明卉走到大江氏身邊,輕聲說道:“老夫人不要擔心,十二個時辰之後,他們的啞病便無醫自解。”
大江氏笑了笑,輕拍著明卉的手,說道:“好孩子,這次多虧你了。”
明卉微笑:“這些手段,老夫人也會的,只是老夫人不忍而已。”
“唉,老身終究是他們的母親......”大江氏失神地看著一室狼籍,想說什麼,終是沒有再說。
這是她們母子之間的恩怨,明卉不想給出意見,今天她幫大江氏嚇走孫家人,也只是暫時的,過上一陣子,他們的恐懼沒有了,還會厚著臉皮繼續過來要錢。
大江氏自己不下狠心,這件事永遠都不會解決。
別人是幫不了的。
明卉回到自己的院子,小荔枝歡呼著跑過來,這小東西越來越會撒嬌了。
明卉彎腰抱起小荔枝,在它的小鼻頭上親了親,卻看到黑貓就坐在不遠處,穿著一身碎花棉襖,正滿臉怨氣地瞪著她。
明卉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這身碎花衣裳,不遲還是給黑貓穿上了。
“這是哪裡來的花姑娘啊,怎麼長得這麼黑?”
黑貓別過臉去,可惡的人類,它不要面子的嗎?
接下來的日子,都很平靜,快過年的時候,明達再次來到慧真觀,給兩位江老夫人送來年禮,又給明卉送了些東西過來。
對於明家,明卉沒有什麼想問的,但是明達卻磨磨蹭蹭地不肯走,也不管明卉想不想聽,他說道:“你走以後,吳桐和吳麗珠又登門了,我娘原本想讓吳麗珠在府裡住幾日,我爹當場便拉下臉來,說現在還是孝中,不便留客,吳桐便告辭,帶著吳麗珠走了。
他們走後,我娘和我爹就吵了起來,哈哈,他們把我和吳麗珠的親事給吵黃了!”
這對明達而言是喜事,可惜他現在不能隨便出府,想慶祝慶祝都不行,加之吳麗珠又是他的表妹,他總不能和他的孤朋狗友們說起這件事吧,所以想來想去,他能告訴的人,就只有住在道觀裡的明卉了。
明卉怔了怔,前世明達死得早,因此她並不清楚他和吳麗珠的事,但是她卻知道,明雅喜歡錶哥吳桐!
就是不知道這一對後來成沒成。
送走明達,轉眼便是春節,接著整個正月,明卉跟在兩位江老夫人身邊,拜天尊,拜仙君,就連香客也比平時多了幾倍,直到出了正月,慧真觀才恢復了以往的平靜。
明卉每天除了打坐唸經,就是制香,偶爾也會做上幾樣糕點,送去給兩位老夫人和觀裡的道長們品嚐。
日子如水般過去,迎春花盛開的時候,明卉再次進城,這一次,她帶了不少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