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瘡藥,起源很早,是古代先民採集藥草,透過不同的搭配調製出的止血藥膏,效果不像後世武俠電影和小說裡的那麼神奇,但亦有止血鎮痛的功效。
隨軍醫者接到命令,來庚什處為幾位傷者上藥包紮。
趙佗自己也受了好幾處傷,不過傷口大多在上半身,有甲衣的防護,再加上他閃避及時,傷口倒不是很深。他也脫下衣服,讓醫者幫自己塗抹了那種黑乎乎的藥膏,然後小心的用布條包裹上去。
等傷口包紮完,醫者也離開了。
“阿佗,你把那首級拿去,將軍怎麼說的?”
黑臀側躺在地上,伸長了脖子問。這傢伙身上倒是無大礙,就屁股捱了一矛,只能斜躺著才不會牽扯到傷口。
聽到這一問,其他人也都望過來。
大家都知道趙佗殺的人身份不得了,眼中充滿好奇和羨慕。
趙佗笑道:“那首級的身份還需核實,現在誰也說不清。別說這個了,過幾日等獎勵發下來,咱們這庚什又要多幾個有爵者了。”
“哈哈,也是,過幾日乃公也是公士了。你們可要叫我公士黑臀……嘶!”
黑臀一叫起來就忘了屁股上的傷,這一下扯動傷口,眼淚直往外流。
一旁手上纏著布的小白取笑道:“還黑臀公士,我看你不如叫被人戳了屁股的公士,哈哈。”
“豎子!”
黑臀大怒,想要爬起來,結果一動又疼的鼻涕眼淚往外冒。
大家都笑了。
剛醒過來,還有些虛弱的柱也忍不住笑著說:“我馬上要成上造了。”
就如趙佗所說,這一戰,雖然大家都受了些傷,但得到的獎賞也不少。
他們這個百人隊得到首級四十級。
其中趙佗和涉間在長城上分別單殺了一人,這是眾目睽睽之下看到的,眾人作證,歸屬無疑。
其他人雖然沒有單殺,但也合力殺了好幾個,最後一算,軍法官又額外給庚什分了四個,當然,這是不包括那個將領首級的。
四個首級代表四個爵位,如何分配,就要看眾人意見。
首先,柱英勇奮戰,長城上拿著塊盾牌就頂頭衝鋒,掩護同袍殺戮,可謂功勞最大,再加上他身負數創,分到一個人頭是大家都服氣的。
黑臀和小白,別看這兩人平時嬉笑著不正經,但作戰時還挺猛的,特別是在趙佗殺死那將領的時候,黑臀還幫著刺了一劍,兩人各分一個人頭也是應該。
至於最後一個人頭。
趙佗的目光看了一眼西乞孤。
這位全身青腫的胖公士臉一下就紅了,他嘀咕道:“我……我以後肯定不會再崴到腳了。”
西乞孤在長城上跟著衝的時候,竟一下崴了腳,摔在地上。
別說是立功了,他當時差點就被後續跟上來的秦軍袍澤踩死。他身上的傷,一半是崴腳,一半是被踩踏出來的。
若說西乞孤事出意外還情有可原,那縮在角落裡羨慕的看著眾人的阿牛,就讓大家很不齒了。
這傢伙怕死的很,打仗時磨磨蹭蹭,總落在最後,雖然算不上逃兵,但也絕對是消極戰鬥。
一場仗打下來,他屁事沒有,若是換成其他激進的軍吏,恐怕早就把阿牛當畏戰的典型押去軍法官處了。
不過戰爭勝利了,趙佗也懶得管他。畢竟這一戰秦軍雖勝,但也有不少死傷,後續的戰鬥應該會重組編制,趙佗若是爵位提升的話,可能會被提拔,到時候阿牛要是還在他手下,再慢慢操練也不遲。
西乞孤和阿牛不適合。
最後一個首級,趙佗想了想,將它給了長短兄弟。
這兩兄弟雖然沒殺過人,但也算是努力戰鬥了,特別是最後跟著趙佗一起衝,結果被燕軍騎兵踩成肉泥,十分悽慘。
分一個首級給他們,讓長短兄弟的一個孩子繼承公士爵位,這樣也算是對得起袍澤之情。
如此分完,皆大歡喜,趙佗離開營帳,正要去軍法官處核實。畢竟之前他不在,軍法官只劃分了首級數量,具體的分配還要等他這個什長回來,大家進行討論後決定。
趙佗踏出營帳,發現涉間正提著一個陶罐,打水回來。
“間,你手上的傷沒事吧?我剛問醫者要了些金瘡藥膏,敷在傷口上能更快恢復。”
涉間的左手纏著布,是之前混戰時被人用矛刺破的,趙佗事後給他包紮過,如今怕傷口出現問題。
“一點小傷不礙事的,那個首級送去了?”
涉間接過趙佗遞過來的藥膏。
“嗯,將軍說這事情還需要核實。”
涉間猶豫了一下,開口道:“佗,那首級的事,我覺得有問題。”
“什麼問題?”
“那人臨死前的表情不對勁。在那種情況下,一個將領被我們圍殺,無論如何心中都該有不甘與憤怒,但他最後死的時候在笑,似乎是一心求死,沒有遺憾的那種。”
涉間的話讓趙佗一驚,他之前雖然感覺可疑,但主要是從親兵逃走的邏輯上分析得來的,並沒有注意過涉間說的這點。
如今想來,那個被殺的將領,被自己刺穿喉嚨時,表情確實有些不對。
這個涉間,居然連這麼細節的東西都注意到了,果然不可小覷。
“不礙事的,就算他的身份有假,終歸是一個人頭,總不至於連小兵都抵不了吧。”
趙佗笑了笑,相比這個,他其實更好奇涉間的故事。
要知道此番戰鬥,涉間的表現十分出乎趙佗的意料。
趙佗的原身是趙國貴族子弟,除了御術之外,五兵之術也是從小的必修課,其父專門給他請了劍術大家教習,各種動作早已刻在肌肉中,哪怕換了個意識也能本能的施展出來,所以趙佗的身手很不錯,遠非普通小卒能比,但就是如此,他在混戰中也捱了好幾下。
而涉間呢?
一個窮到連冬衣都置辦不起的落魄少年,在戰場上卻身手敏捷,而且出劍如風,招招狠辣,看上去就像是曾經殺過人似得。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普通。
面對趙佗的眼神,涉間避開了。
“不礙事就好。他們還在等我打水,我先進去了。”
他對趙佗點點頭,走入營帳中。
趙佗看著他的背影,低語道:“是我多想了。就像他從來不過問我以前的事,我也不該問他曾經的過往。”
“如今,大家都是袍澤,同生共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