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標的流程全部結束了,青山笙帶著他的團隊離開。
溫嶺親自出來相送,這是出於對專業精神的尊重,但最後拍板的人,是老闆。他最近,猜不透老闆的所思所想。
等電梯的時候,他看到青山笙回頭兩次,有落寞,有失望,但團隊的其他人,拍著他的肩,笑著安慰,這樣的氛圍,的確很好。
會議室裡,還剩下謝衍和祈館長。
祈高祥面帶慚愧。
謝衍花了高昂的價格,買下他的講義和研究;又請他做評委,可他似乎沒有貢獻出應有的價值。但他決定再試一試。
“其實,這五家事務所,我還是比較傾向營繕天工。現在早就不是‘國外月亮比較圓’的時代了;而且他們方案很打人,最起碼我將自己代入遊客,會很想來看看,觸控一段接近真實的歷史。”
謝衍揚著手臂,“我也覺得還不錯,但過於繁複和稜角化的東西,要改。”
祁高祥一愣,隨即鬆了一口氣,這麼說營繕天工還有機會的。“他們苦於史料的匱乏,這一方面,我倒是可以提供一些助力。”
“我沒有說要用他們的團隊啊!”謝衍的桃花眸裡,似有盈盈笑意,卻又令祈高祥覺得森涼,“黑鷹國的強落地實力,營繕天工的概念,祈館長您的文化要素,再加上我對那群部門人物們的瞭解,這件事十有八九。”
謝衍沒有說的是,他還有嫋嫋的記憶。
天時、地利、人和,簡直都被他佔全了。
老天都在幫他!
祈高祥:“……”
他怎麼也沒想到,謝衍打的居然是這樣的算盤。
他當初派人接洽祁高祥時,是那麼的誠懇,誠意十足,頗有君子“禮賢下士”之風。可一轉眼,他就展現了商場老手翻雲覆雨的手段。他不過二十六七歲,可老練的像一隻狐狸,偏偏對祁高祥,又是這樣的坦蕩。
“這……不合適吧,創意,不應該……這樣,拿來主義。”
祁高祥內心極其矛盾,一再斟酌用語,還努力維持著文化人的斯文。
而謝衍,全然不在乎。“那又怎麼樣呢?只不過是個想法,有註冊商標嗎?有智慧財產權嗎?祈館長,我以為您應該見多了這種事。那些論文上的署名,那些專案的名額,那些……參與競標的規則。況且,我也不會明晃晃拿來就用。放心,我很擅長包裝。”
剽竊創意算什麼呢?改弦更張就好了呀。
祁高祥背後滲出一絲絲冷汗。
這才是真正的謝衍,想想謝家那樣的大財閥,培養的子孫豈是泛泛之輩?
他閉上眼睛,忽然有點後悔,將講義和稿件賣給謝氏。“只是,謝先生,你何必將這一切告訴我呢?”
如果他不瞭解內幕,還可以安慰自己,道不同而已,內心也不必這樣煎熬。
謝衍將西裝挽在了胳膊上,準備離開,“因為我當祈館長是自己人,要長期合作的。”
他又恢復了真誠的笑,整個人漂亮的不像話。
祁高祥只覺得完全看不懂他。“你就不怕我……”
他們有籤保密協議。
“怕什麼?”謝衍走到了會議室門口,回頭,“我聽說祈夫人身染重疾,醫藥費用不菲。但祁館長您幫我做事,我不會置之不理的。”
這些事情早在嫋嫋拿出祁高祥講義時,溫嶺就已經著手去做了。
謝衍從來就懂得,瞭解自己用的人,才能更好的馭人。
這算大棒加甜棗嗎?祁高祥再次深看謝衍,之前真的是看走眼了。而他的夫人,每天都要用昂貴的藥物吊著一口氣,他能拒絕謝衍嗎?
他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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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謝衍晚上還有應酬的,但收到了八叔發來的影片,嫋嫋直播箜篌和親自下廚做飯菜,他便按捺不住,繼續做甩手掌櫃,讓溫嶺代他去應酬。
剛回到謝公館時,鼻端便傳來一陣香氣。以八叔為首的管家團隊排排站,各個鼻翼動若老鼠,特別滑稽。
而餐廳處,嫋嫋穿著圍裙,正在上菜。
“噓!”大概不忍心破壞這一刻的美感,八叔史無前例地對自己的主人說“不”。他又附在謝衍耳根處,低聲道:“嫋嫋姑娘讓我們準備的食材,這一頓飯整整做了三個小時。”
謝衍隨即哈哈大笑,打破了寧靜,“趕得早不如趕得巧,我今天有口福了!”
嫋嫋抬眸,寄過去一道眼刀子,不是說今晚不回來嗎?
那些菜,像藝術品一樣擺放,雅緻中透著垂涎欲滴。
謝衍喉嚨滾動,伸手便去抓,就遇到了一隻無情筷。
“洗了手再來吃。”嫋嫋沒好氣地說。
在南黎,文人墨客赴宴,都要沐浴焚香的。謝衍這個大老粗,卻連手都不洗。
“嘿嘿,好,聽嫋嫋的。”
洗了手,謝衍返回餐桌,卻發現一件事,桌上的菜,十有八九沒吃過。有的能認出食材,可是做法和自己日常吃的完全不同。
“嫋嫋,想不到你還有這手藝,堪比國宴大廚了!我不想囫圇吞棗,你給我講講可好?”他隨意指了一道帶萵筍的碧綠冷盤,“這是什麼?”
“脆琅玕。”嫋嫋自己夾了一段筍絲,小口來吃。
“脆倒是能夠理解,琅玕是什麼食材?”謝衍像個小學生,悉心求問。“說說做法,我讓八叔他們都聽一聽,以後就不用你親自下廚了。”
嘩啦啦一聲,以八叔為首的管家團的人圍了過來,有的開啟手機通訊錄,有的拿小本本計,眼睛都冒著光,虛心的就像即將參考高考的學子。
嫋嫋擦擦嘴,放下碗筷,“這道菜,主材是萵筍,去葉、皮,切成一寸長,在沸水中焯一下,另取少許生薑搗碎,加鹽、醋,以熱油拌勻醃漬。因為口味甘脆,就取名脆琅玕。”
聽名字,浪漫。嚼一口,回味甘甜。
食物,果然最能愉悅人心。“好吃!”
他又看到了一道湯,色澤金黃,舀了半碗,大讚:“鮮嫩滑潤,好像蟹羹,不過現在不是吃蟹的最佳時節。”
螃蟹素以中秋時節的最為肥美,而在盛夏吃到這麼美味的蟹羹,讓謝衍倍感不可思議。
“這道湯,不是蟹羹賽蟹羹,本是臨杭那邊一個叫宋嫂的湯美人傳下來的。”
黎京與臨杭很近,便也傳到了黎京,一時間成為黎京高門熱衷的一道美食。
都說人在他鄉,胃在故鄉。
做這些菜的時候,嫋嫋才有感,彷彿回到了舊日南黎。
“選用新鮮的鮭魚,去骨取肉,加鹽、料酒、蔥結醃漬,蒸鍋上屜。這道湯裡使用了冬菇絲、筍絲、木耳絲,但重點卻是羊湯打底,魚羊結合,水陸兼之,自然味美可口。”
謝衍只覺得開啟了另一扇窗,有嫋嫋這廚藝,開一個高階連鎖餐廳,定然大賺特賺。“羊湯和魚湯的邂逅,這實在是很了不起的創想。你們那裡,一定盛產吃貨,才研究出這麼多美食。”
因為眾傭人都在,謝衍也不想暴露嫋嫋的身份,只含糊地一邊恭維,一邊取經。
嫋嫋倒也沒有敝帚自珍的想法。她當初學做這些菜時,也是苦練不輟,非一日之功。她並不懼怕別人偷師。
“你可知‘鮮’字,就是魚羊合體。到底是廚師從造字中獲取了靈感,還是因為第一個以魚和羊做羹的人,人們發明了‘鮮’字,我們不得而知。但魚羹和羊羹相逢,一定是味蕾的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