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歸絮絮叨叨的說著這些話,可他眼裡是帶著笑意的。
基本上都是顧歸一人在說,兩人在聽。
在父子兩人奇怪的眼神中,最終他道。
“跟我走吧,去清檯鎮,那裡有人能救你們。”
有人能救他們?
小更夫咬著嘴裡邦邦硬的饅頭,露出譏笑。
這裡尚且無人能幫他們,那勞什子清檯鎮怎麼會有人這麼好心。
再說,他不認識這個什麼顧歸。
他也從未去過清檯鎮,那裡怎麼會有人知道自己這個怪物。
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小更夫忽然有點慶幸。
幸好他現在髒兮兮的,否則這人見到自己臉上的胎記,怕也是和那些人一樣喊著自己噁心吧。
不過也無妨,他習慣了。
今日被顧歸救了,他已經感激不盡,至於多的,他不敢妄想。
阿爹說得對,其實當一個更夫沒什麼不好的。
行走在萬籟俱靜的黑夜中,和那些魑魅魍魎為伍。
不見人,亦不用避人。
反倒是那些人,在黑夜中若是見到自己,怕是會尖叫聲逃跑。
想著,小更夫笑了笑。
可是如今啊,他連個更夫都當不起。
他救了不該救的人,連帶著自己阿爹都被自己牽連,只能躲在這種地方苟延殘喘。
恍忽想著,小更夫抬頭,見到的是顧歸期待的眼神。
他在等自己一個回答啊。
於是他張開乾裂的唇瓣,準備拒絕對方那不知名的好意。
“彆著急拒絕。”
可顧歸更快,他走過去,拋著一枚銅板。
“這樣,我和你打個賭。”
“你拿著這個銅板,我保證明日我再來時,你的想法一定和現在不一樣。”
“到時候,你再回答我如何?”
那枚貼身放置的同伴,被顧歸拿出來時,小更夫看的明白,顧歸的臉上是鄭重和虔誠。
一枚銅錢而已,現在連一粒糧食都換不回。
愣神的功夫,東西放在他的掌心中。
便是在這一刻,小更夫覺得自己掌心被燙到一樣,讓他下意識將其握住。
“好了,我走了。”
顧歸也不在久留,跨步離開。
徒留小更夫握著銅板不知所措。
“娃兒。”
老更夫喊著,他的聲音有點吃力。
他老了,跑得慢,被砸了一下背部,好在沒傷及肺腑,就是疼得厲害,這幾日起不得身。
“阿爹,我在。”
小更夫應著,聲色微涼。
“去吧,想做什麼就去做吧,不用顧及我。”
“兒啊,就算是匹夫之勇,也當逞之。”
老更夫艱難握住小更夫的手,絮絮叨叨說著這些話。
一字一句,說得緩慢,卻浸入小更夫的心中,帶來熨帖的同時,讓小更夫幾欲咽哽。
“好。”
他握緊了自己阿爹的手,連帶著那枚銅錢一起。
再度拿起饅頭的小更夫吃著。
那眼神兇狠赤紅,彷彿做了什麼駭人的決定,不見猶豫。
暮色悄然落下,老更夫已經睡著。
他看著自己掌心的銅錢,遲疑一陣還是將其帶在身上。
他答應了對方收著這枚銅錢。
他今夜所行不過是一腔孤勇,是非成敗他看不到。
但是他不去的話,會後悔的。
銅錢貼著心口,逐漸被自己的體溫暈染,那種異物的存在感,讓小更夫覺得,好像還是有人在這黑夜中和自己同行的。
小更夫起身。
他踏入茫茫夜色中,一雙眸子暗沉無光,卻帶著殺意。
他繞過一條條路,最終停在一處高門所在。
這門和圍牆看得出是新造的,靠近還能聞到一股油漆的氣味,刺鼻難聞。
躲在陰暗中的小更夫冷眼看著,繞到了側面的圍牆處。
小心翻過去,他站定。
這不是他第一次做這事情,這幾日,他每夜都會來此,為的就是等待一個機會。
一個殺人的機會。
那人是他救下來的,那麼自己就有義務將他送上路。
在這深宅大院中,小更夫步伐很穩。
四周的景色在地動中破碎,如今殘留的那些依舊令人心馳神往。
往日裡讓他高攀不起的東西,這會小更夫見著,頗覺索然無味。
他小心躲在一處半倒的假山後面,前方有兩人走過。
是巡邏的小廝。
這宅邸是龍爺搶佔的,連帶著些小廝都是隨便拉過來的,根本不夠警惕,也給了他可乘之機。
“我聽說龍爺今日又找到個美娘子啊,嘖嘖,豔福不淺啊。”
“是啊,現在龍爺在前面飲酒作樂呢,那小娘子應該被收拾好捆在屋子裡,就等著龍爺了。”
“哈哈,要我說啊,龍爺真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瞧著,日子過的比之前還要滋潤。”
地動可殺了不少人,甚至還殺了龍爺當初的心腹大患。
如今北和城沒有官員能夠主持大局,欽差還要過幾日才能來。
那欽差來了能不能活是二話。
如今整個北和城,可不就是在龍爺的手裡麼。
什麼美酒花姑娘的,都是龍爺的東西,看上了,搶來就是。
“哼哼,就是不知道那個小更夫在什麼地方。”
“龍爺之前還說要賞那個小更夫呢。”
兩人還在滴咕著,轉眼提起了小更夫。
躲藏在假山後面的小更夫捏緊手指,面色蒼白,獨剩那雙眸子,起了光亮。
“賞賜,我呸。”
“我看龍爺是想弄死那小更夫吧。”
“你可不知道,現在城中很多人都知曉是小更夫救了龍爺,怕是將那小更夫給罵死了。”
“我還聽說有人在找那個小更夫,估摸著也快死了吧。”
“哈哈哈,誰讓他一個小更夫竟然做了這北和城的大英雄。”
“可這大英雄啊,自古以來,哪個不是龍章鳳目,威武雄壯,偏偏他那個小更夫,瞅著像一灘爛泥一樣。”
“這種人,龍爺能看上才怪呢。”
“龍爺就是想借助其餘人的手,弄死這個他欠了恩情的小更夫。”
“這人死了,恩情自然也沒了。”
“哈哈哈!”
笑聲走遠,躲在暗中的小更夫才站起來。
這話他這幾日,其實聽了好幾次,雖說語氣不同人不同,大致意思都是一樣的。
深呼吸,藏住心中的痛苦,小更夫走向後宅的屋子。
他救的人想要殺他。
剛好,他也想殺了他救的畜生。
到了地方,小更夫能聽到裡面隱約傳來啜泣聲。
小更夫從窗戶翻進去,藉著窗外的月光,能看到床上綁著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
姑娘的嘴巴被堵住,哭的不能自已。
見到小更夫的一剎那,她下意識躲避,身體卻軟綿綿的動不了。
“我是來殺龍爺的。”
小更夫沒有靠近對方,則是將自己的目的據實告知。
“我需要你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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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那姑娘逐漸平靜,更是瞪大雙眼惶恐看著自己的模樣,小更夫拿出一把殺豬刀。
這把刀,很鋒利,他打磨了幾日。
也很重,他提著久了都覺得胳膊痠痛。
所以他出手就只有一次機會,必須一擊必中。
“我等會藏在你身後的褥子裡,等他靠近,我就會出手。”
“你不用做什麼,繼續哭繼續掙扎就好,不用害怕,沒關係的。”
小更夫走到床邊上,爬了上去,將自己裹在被子裡。
他沒碰姑娘。
顫抖的姑娘身體緩緩平靜下來。
自始至終,小更夫不需要姑娘的回答,可他知道,對方一定會答應的。
果然的,姑娘動了動身體,將小更夫的存在遮掩的更好。
做完這些,門外響起了腳步聲。
輕重不一的,看樣子龍爺是喝醉了。
“走吧走吧,都走吧!”
龍爺揮手,趕走下人,接下來的事情,他自己細細品味就行。
想到什麼,龍爺大步走來,就見到了床上那哭的梨花帶雨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