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司明印象裡的柳玲,是一個和自己差不多人,並不是說她是一個無私奉獻,聖母一樣的好人。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願意信任,是因為機率測試得知結果,願意付出,是因為自身富裕,承擔得起小小的失敗代價。
有一個億,分給乞者一百塊。
有一百塊,分給乞者一百塊。
二者是截然不同的。
趙司明其實是屬於前者,自帶外掛的他釋放的好意,單純的只是好意,而非“覺悟”。
印象裡的柳玲也是這樣的女孩,只在不損害自身利益的情況下有限幫助他人。
其實大部分人都是如此,朋友圈刷到了某個早已沒什麼交集,但曾經相識之人的水滴籌,懷著憐憫之心給個……幾十幾百的、碰見了天災,也在不影響自己生活的情況下,略盡綿薄之力。
若非扶老奶奶反被訛詐的新聞,以及碰瓷等壞了一鍋湯的老鼠屎,人是不會吝嗇自己的些許好意的。
正常情況,人就是這樣,不會太壞,不會太好。
然而人都會變。
越是極端的環境,人心越容易走向某種極端。
柳玲就是一個在黑暗世界中改變自己,走向極端的人,她走向的是善意的極端,隨後又滑向了另一個極端。
在道場考驗,直指本心的死亡威脅之下,柳玲堅持了善良的一面,沒有讓隊友代替自己死,而是共同承擔,最終透過了考驗。卻沒想到,透過了考驗之後卻遭到隊友的殺人奪寶,當場黑化。
雖然無法進入核心區域,沒有解除掉這片月鏡的資訊扭曲,但是趙司明認為自己已經知道了想要知道的資訊。
“蛤蟆兄。”
趙司明臨走之際,覺得自己應當和這個家學淵源,頗有智慧的蛤蟆多聊聊。
主要是這些事情也沒個人商量,月靈們也好,青衣、其他人生存者也罷,都各有自身所代表的立場,所以與他們商量不叫商量,而是他們各自影響趙司明做出有利於自己立場的選擇,例如很多事情,你無法與摯友、家人說,卻能和網友敞開心扉。
這個蛤蟆,純路人,有一說一,是非常不錯的商量物件。
“趙兄還有何事?”
“我想問,有一個案犯,她殺人無數,造成了非常惡劣的影響,但是又有一定情有可原的理由,我從個人感情的角度,以及當下實際需求的雙重考量,認為有必要給她洗白,這種事情,你怎麼看?”
“雖然不是很清楚,但是我理解趙兄的意思,反英雄嘛,經典題型了,你且細細道來,我幫你捋一捋。”旅行蛤蟆神態波瀾不驚,顯得十分可靠。
“事情是這樣子的……”
半晌。
旅行蛤蟆沉吟良久,搖了搖頭:“原來如此。”
“蛤蟆兄有何高見?”趙司明像個三顧茅廬的草鞋販子。
“高見沒有,倒是託你的福,我發現,生命之鎖是徹徹底底的失敗品了。”旅行蛤蟆發出一聲長嘆:“趙兄,其實,我不是普通的蛤蟆。”
“你說過了。”
“建造此地的大妖,正是我家祖上,此前說過,祖上的生命之鎖實驗雖然失敗,但是仍然期待一個合格的傳承者出現,我就是留守此地的觀察者。”
“蛤蟆兄莫要說笑了,你這麼弱……”
轟~
恐怖的威壓綻放。
旅行蛤蟆反手一巴掌把趙司明拍進地底,就留下一個頭,它蹲在趙司明的腦袋上,說道:“因為我是一個讀過書的文明蛤蟆,凡是都講一個理,你方才若是不由分說就想動粗,本蛤蟆會讓你知道誰更粗。”
趙司明:“……”
讀書是為了心平氣和的說話,拳頭是為了讓傻逼心平氣和的聽自己說話。趙同學此時只慶幸他是一個儒雅溫和,文明禮貌的好孩子。
“剛才說到哪,對,我是此地的觀察者,自繼任以來,一直到天地大變為止,期間從未遇上合格的傳承者。”旅行蛤蟆頗為惆悵,說道:“聽了你的話才醒悟,原來現在的我,以及一切都只是歷史的扭曲幻影。”
“你知道了?!”趙司明大受震撼。
“讀書人都是這麼聰明的,不過既然一切都是真實資訊的扭曲,或許現實中真實的我,是個沒讀過書的笨比。”旅行蛤蟆神色一黯。
“……”趙司明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也罷,不重要了,你方才所說的那個殺人無數的案犯,就是即將獲取此地傳承的人吧。”
“是的。”
“沒想到傳承者的結局居然是這樣……”旅行蛤蟆怔怔失神,隨即自嘲道:“其實應該想到的,我期待有一個人出現,她善良,堅強,可以透過道場的考驗,唯有如此溫柔且正確的人,才有資格使用生命之鎖,但是我卻忽略了一點……這個世界既不溫柔也不正確。”
旅行蛤蟆扛起行囊,把趙司明從泥土中拔了出來,說道:“我存在的意義就是等待一個有資格使用生命之鎖的人,既然生命之鎖本身已經證明了徹底失敗,我也沒有存在的意義了,走吧,最後的時間,我帶你去看看真實的一切。”
一邊說著,扭曲的資訊開始逐步散去。
這次的扭曲源頭,就是旅行蛤蟆,當它意識到自身存在的扭曲之處時,它可以主動散去扭曲,恢復真實……俗稱自殺。
趙司明沒想到以這樣的方式解除了扭曲,倒也是好事,不過多少有些心緒複雜,這隻誕生於扭曲的蛤蟆,在扭曲徹底消散之後也會消失,他們的友誼將永遠定格在這短短片刻。
一人一蛤蟆來到了核心區域。
共同觀看曾經的過往。
……
柳玲身上綻開一道道血痕,她緊蹙秀眉,咬牙前進。
遠處,烏恆等人身上也一樣綻放出道道血痕。
每往前一步,身上無端端浮現的傷口就越多,越嚴重,隨時會暴斃的死亡陰影籠罩在所有人的心頭。
“停下吧,太危險了!”有人恐懼的大聲喊道。
“是啊!別走了!”馬上又有人附和。
獨自前行的柳玲回過頭看向在安全區等待的隊友們。
自己受到的傷,會均攤到他們的身上,這個傷害是無上限的,也就是說,自己死了,全員暴斃。
隊友們會感到不安很正常。
但是。
明明是你們把生命共享給我,讓我來前進的啊?
現在又扯我後腿是怎麼個回事?
這時候烏恆站了出來,他眼神嚴厲的掃了一圈,說道:“根據我的計算,我們這麼多人一起共享生命,完全可以撐到核心區域拿到傳承獎勵,當然,怕死的,想離開的,自己主動切斷生命之鎖回家就是!”
眾人彼此對視,最後無人離開。
“還繼續嗎?”柳玲問道。
“去吧,我們還站在這裡的,都相信你!”烏恆拍胸脯笑道。
“謝謝。”
柳玲浮現感動之色,握緊了小拳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