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京中的人,不都是不講道理的。
長公主的那番話,也不是所有人都相信。
但,世人對於女子總是最苛刻的。
大家都知道霍五娘無辜,也都明白她才是可憐的受害人。
然而,霍五孃的名聲還是有了瑕疵。
霍祖母為了平息流言,也為了讓孫女去散散心,便提議:“老家堂房的大老夫人要過六十六大壽。”
“按理,我作為弟婦,應該去討杯壽酒,但京中諸事繁雜,我也身體有恙,不好長途跋涉。”
“若是強行去了,不是給人家賀壽,反倒是給人家添麻煩!”
“五娘,索性你就代阿婆去一趟吧!”
回老家給堂房的老祖宗拜壽,倒也是個不錯的理由。
既能讓霍五娘遠離輿論中心,還能刷一波“孝順”的名聲。
可謂是一箭數凋。
於是,三個月前,霍五娘就離開了京城。
前幾日,霍五娘剛剛從老家吃完壽酒,準備啟程返回京城。
途徑這個小縣城,霍五娘原本是準備停下來,添置一些物資,然後繼續趕路。
沒想到,穿過東大街路口的時候,竟看到了路邊的絕美少年。
起初霍五娘也沒有多想,單純的就是想多看幾眼盛世美顏。
讓馬車繞了兩圈,狠狠的看了好幾眼,滿足了一個顏狗的樸素心願。
但,就在霍五娘想著,再繞最後一圈,再看最後一眼的時候,意外就發生了。
嘖,果然啊,“最後一次”什麼的,太邪門!
霍五娘將紛亂的思緒收回來,沉聲對顧傾城說,“正巧,我要回京。可以帶你一起上路。”
“小郎君,不知你可願意?“
顧傾城猶豫著,思索著,眼底閃過迷茫、遲疑等神情。
最後,她似是想到了什麼,堅定的點點頭,“好!我總覺得京城對我很重要。”
“或許,我的家人就在京城!”
說著,顧傾城挺起身板,雙手相合,從胸前向外推直,上身彎曲,朝著霍五娘行了一禮。
霍五娘挑眉:哦豁,這是半·標準的揖手禮啊。
為什麼是“半”呢,因為顧傾城是坐著的,沒有站立。
當然,霍五娘知道,這不是小少年不懂禮,而是他的腿受了傷,他無法站起來。
懂禮儀,還這般有氣質,說他是尋常百姓,誰信吶!
“董?京中也沒有姓董的人家啊。”
從醫館出來,霍五娘又命人弄了輛馬車,將顧傾城安置到裡面。
她則回到自己的馬車上,輕輕掀起車窗簾子,偷偷看著車後方的那輛馬車。
她忍不住的喃喃自語,“他到底是哪家的郎君?看他這容貌、這氣派,不該寂寂無名啊!”
比如她那個倒黴前相親物件,長公主的兒子,衛國公府的小郎君,只是沒有那麼的紈絝,就得了個什麼“京城四公子”的美名。
“呸!還四公子呢!才貌一般,品性普通,也就是仗著家世,才被人如此吹捧!”
霍五娘承認自己是“遷怒”了。
但,這也是事實!
至少跟自己救下的小少年比起來,所謂的京城四公子真的不算什麼!
“五娘,老奴倒是想起一個人家!”
霍五孃的乳母,也是她最得用的老嬤嬤。
聽了霍五孃的話,忽的想到了什麼,遲疑的說道,“那家就姓董”!
霍五娘挑眉,“哪家?”
“靜寧伯府!”
“董貴妃的母家?”
霍五娘脫口說出了這句話。
如果說京中有什麼董姓大家族,大家肯定想不出來。
可一提董貴妃,就是霍五娘來到京城不足兩年的人,也知道她的大名。
原因無他,太有名了!
容貌出眾卻出身卑微。
初嫁臣子,二嫁君王。
為了她,慶帝一個英明神武的帝王,做了許多荒唐事。
奪臣子妻,冷落後宮,獨寵專寵,連帶著董家也跟著雞犬升天。
董家原本只是京中的一個小官兒,還是董貴妃父親這一輩才開始入仕。
董貴妃的祖父還是農戶呢。
她族中的許多老一輩族人,也都在京外種地。
可以說,在真正的名門望族眼中,董家就是個渾身還有土腥味兒的破落戶。
如此卑微的人家,卻因為生了個堪比妲己、褒姒的女兒,就跟著富貴起來。
慶帝愛屋及烏,封董貴妃的父親為靜寧伯。
雖然只是個伯爵,雖然沒有任何實權,但,到底實現了階級跨越啊。
這種靠女兒發家的行徑,士林很是不齒。
外戚本來就沒有什麼好名聲,董家還不是正兒八經的外戚。
京城那些數得上號的人家,愈發瞧不上。
當然,看在董貴妃的面子上,眾人只是暗地裡鄙視,並沒有鬧到明面上。
董父也是個聰明人。
並沒有因此而得意忘形。
他本本分分,約束董家上下,從不敢打著董貴妃的旗號胡作非為。
是以,董貴妃得寵近十幾年,世人都知道她聖寵不衰,董家卻因著低調而被忽略。
“對!就是董貴妃的母家!”
嬤嬤點點頭,提醒道,“老奴沒有見過董貴妃,但據說她仙姿佚貌,不似凡人。”
董貴妃以美貌而聞名,她的侄兒,容貌應該也不差。
這,就跟那少年的情況有些相似啊。
“難道他真是董家的人?可看他的姿容、禮儀,並不見絲毫市井之氣。”
妥妥的世家貴公子呢。
一點兒都不像董家這種小門小戶培養出來的子弟。
嬤嬤:……確實!
那少年雖然得了失魂症,彷彿剛出生的嬰童般乾淨、純粹。
但越是這樣,越能是映襯的他氣質不俗。
“不過,嬤嬤你說的也有些道理!董家,確實是一個線索!”
霍五娘雖然質疑了嬤嬤的猜測,卻也沒有全盤否定。
她決定派人拿著玉珏拓印的圖形,先行一步回京城,好好調查一番。
……
顧傾城聽不到霍五娘與乳母的對話,也就無從知道她的計劃。
不過,就算知道了也沒什麼。
撿到一個陌生人,多方調查才是正常的。
而顧傾城呢,也“期待”著霍五娘儘快調查出真相。
她坐在寬敞的馬車裡,身邊還有個小丫鬟服侍著。
馬車裡,不只有軟和的被褥,還有水果、點心等吃食。
顧傾城一邊舒適的靠在車廂壁上,一邊愜意的享受小丫鬟的美食投餵。
“小郎君,您嚐嚐這個,這是我們在上個縣城買的櫻桃酥酪。”
“小郎君,請喝水,這是我們在山間取的泉水,很是甘甜。”
“小郎君——”
不得不說,美貌暴擊,不管是對小姐,還是對丫鬟,都是一樣啊。
小丫鬟伺候顧傾城的時候,就格外用心。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才是顧傾城的奴婢!
禍水有些看不過眼,陰陽怪氣的說了句,“天后陛下,你這算不算是鳥槍換炮?一步登天?”
顧傾城連個眼角的餘光都欠奉一個。
禍水愈發氣惱了,“你這裡又是坐馬車,又是有丫鬟服侍的,可人家吳燕娘呢?”
“是!她確實存心不良,可她確實救了你、照顧了你啊!”
“你、你就一點兒都不擔心她!”
“我告訴你,吳燕娘現在——”
禍水一邊激憤的說著,一邊開啟了上帝視角。
它“咦”了一聲,便消了音。
因為它看到,此時此刻的吳燕娘並沒有它想象中的悽慘。
小夥計又跑來告訴她最新訊息,“聽說,那個靛藍色衣袍的小郎君受了傷,腦子都被磕壞了,什麼都不記得。”
“不過,聽口音好像是京城人士。恰巧那位貴人也要回京,便帶著他一起走了!”
說到這裡,小夥計還故意看向吳燕妮:“小娘子,難道你不知道你夫君是、是京城人士?”
吳燕娘:……老孃知道個腿兒!
雖然但是,精明如吳燕娘,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其實,就算她沒有猜到“真相”,也意識到——阿九不再屬於自己了!
她一直以來的擔心應驗了,阿九果然被更尊貴的女人搶走了!
“唉!”
吳燕娘無聲的嘆了口氣。
這一刻,她不知道自己是該生氣、傷心,還是釋然。
果然啊,命裡無時莫強求。
她與阿九,終究還是不能在一起。
用後世的話來說,吳燕娘是個精緻的利己主義者。
她對“阿九”,只是源自於顏值的喜歡,以及想要攀個好人家的“賭一把”。
非要說有什麼深厚的感情、欲生欲死的愛戀,根本就不可能。
確定自己跟阿九再無可能,吳燕娘就開始考慮自己的未來。
她看了眼熱心的小夥計,嘆息一聲,“小哥,看來你也發現了!我跟阿九其實並不是真正的夫妻。”
“我們萍水相逢,我剛剛喪父,無親無故,無家可歸。阿九呢,說是要去都城,我便也想去都城看看,便與他結伴同行。”
“為了方便,這才謊稱是夫妻。”
小夥計聽到吳燕孃的話,眼底閃過一抹“果然”。
雖然這對年輕男女只住了一間房,但每次來收拾房間的時候,小夥計都會發現,床鋪有些異常。
兩人應該是分床睡!
現在,終於從吳燕娘口中得到答桉,小夥計竟有種莫名的歡喜。
“如今阿九有了更好的歸宿,也不需要我幫忙了。我、我——”
說著,吳燕娘低下了頭,眼淚滴答滴答的砸在了手背上。
“小娘子,我、我也是一個人,你若不嫌棄,我、我願意照顧你!”
“……”吳燕娘沒說好,可也沒有拒絕。
禍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