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陳進華既然能和馮蔓結婚，若說不喜歡她是不可能的。可這個喜歡是建立在王素梅逃跑失蹤找不回來了的基礎上。
如果當時王素梅還在，他肯定不會再娶。
可已經沒有如果了，事實是馮蔓和他過了這麼多年，兩人共同育有一個女兒，這麼多年生活尚算幸福和樂。
王寡婦控制著自己不露出怯懦，直視他的雙眼：「補償我？你想怎麼補償？你媽當初要把我賣掉，你知道那男人什麼德行嗎？你知道我逃走後吃了多少苦頭嗎？你知道鬧饑荒的時候我夜裡都不敢閉眼，我們母子瘦的皮包骨頭，你知道大冬天的我沒有住的地方只能抱著孩子擠在漏雨的牛棚裡嗎？你知道我家村裡的房子是怎麼蓋起來的嗎？是我和人學養豬，精心伺候著豬圈裡的豬蓋起來的。你知道我孤身一個女人帶著孩子有多難嗎？」
這些話說的輕飄飄，可回憶起過去，她仍然覺得這麼多年不容易。
這些年她不是不能再嫁，可帶著孩子再嫁有什麼好處？
陳進華光是聽著就一陣窒息了。
他以前想過，她逃跑後或許出了意外，又或許沒有出事嫁給了別人，過上了安穩的生活。
一切想象都沒有聽她說出來讓他這麼震撼。
「你說吧，你要怎麼補償？」
陳進華艱澀開口：「只要你開口，能辦到的我都給你辦到。」
王寡婦點點頭，「行，你這麼多年的工資給我拿來一半，以後讓你媽別再來找我們。」
陳進華皺眉，「工資沒問題，但陳奕畢竟是她孫子，素梅，做人要講理，而且你該明白，她不會害他，我能保證以後不讓她來找你們麻煩，要來，也是來看你們。」
王素梅梗著頭半晌沒應答。
她就是不想看到老太婆那張臉。
「我不管，我就是不想看到她，看到她，我就想起過去的事。我兒子是我拉把大的，和她沒關係，說句實話，也不想和你有什麼關係。我可以允許你和他見面，至於別的，你也別想。」
王素梅昨天想到半夜沒睡。
她又不欠陳進華的，反而是陳進華虧欠她們母子的。
雖然文化不多，但她知道，其實兒子跟著他比跟著她有出息。再有，她們現在是租房子住，在城裡沒有糧食關係，以後開銷少不了，她不為了自己，也該為孫子著想。
陳進華見她態度堅決，深吸了一口氣，只好答應下來。
王寡婦說完轉身就走，沒有絲毫留戀。
陳進華不得不提著東西趕上去，「我要見他一面。」
「在這邊等著吧，中午放學回來他會騎著腳踏車走這條路。」
陳進華的腳步就頓住了。
警衛員心中嘖嘖，竟然還有人敢給首、長甩臉子。
進了院，張奶奶迫不及待問：「那是小陳他爸？」
王寡婦點點頭，「來給我送生活費的。」
說到生活費，她嘴角還彎了彎。
姜馨玉都看不懂她婆婆了，之前她那態度，恨不能和姓陳的撇清關係，今天這生活費又是怎麼回事？
回了屋，王寡婦抱著孫子說道：「我啥都不要不是便宜他了？以後他得給我出錢，反正陳奕也不和他親。」
兒子都這麼大了，陳進華還能咋搶？
半晌後，姜馨玉豎了個大拇指，「媽這樣想就對了。」以後遇到陳家人，可再別逃了。
王寡婦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我現在有點後悔，剛才死活不要他提過來的東西，那麥乳精和奶粉都是好東西，能給孩子喂的白白胖胖的，你也能好好補補。」
姜馨玉：「…」
真是大可不必，那些東西她是不想沾的。
不過她贊同婆婆剛才的話，不能便宜陳進華！反正陳奕也不會認他哈哈哈…
路口的空地上，穿著洗到發灰看不出原來顏色的襯衣和黑色褲子的陳奕蹬著二手的腳踏車被陳進華攔下了。
陳進華心思複雜。
血緣真是奇妙的東西，不用其他證明，他就確定這是他的兒子。
只可惜陳奕沒有和他一樣的心理，看待他完全就是看待陌生人。
見他不說說，陳奕率先開口：「有事嗎？」
陳進華把手裡的東西遞給他，「就算你不需要，你媳婦和孩子也需要。」
陳奕尚算禮貌的說道：「用不著，你拿回去吧。」
拿人手短，他又沒想多出一個老子。
話不多說，他騎著腳踏車就走了。
陳進華看著他的背影，半晌才坐回車上。
「去醫院。」
家裡存款都在馮蔓那，要拿錢，就得和她知會。
小院裡，陳奕提著從學校打的菜回來了。
王寡婦略不自然的問：「見到人了？」
陳奕點點頭，「沒說幾句，吃飯吧。」
王寡婦把問陳進華要錢的事說了，又小心翼翼的看向自己兒子，「你說媽做的對不？」
陳奕心裡是不贊同的，拿了錢就會有牽扯，不拿挺直腰桿說毫無關係了。
不過她媽的邏輯也沒問題，「他要是給了，你就自己存起來。」
「媽是為你們和孩子要的。」
陳奕微微搖頭，「我不要他的錢。」
陳進華虧欠的是王素梅和原來的陳奕，這錢用著燙手。
王寡婦看向姜馨玉，「馨玉，你怎麼說？」
姜馨玉這時才覺得自己不是外人。明明陳奕和他才是一國的，可之前她真的是被母子倆排擠了啊。
關於陳進華的事，她都是聽陳奕和她說的，婆母壓根沒有主動和她提起過。
她乾脆道：「我和陳奕有存款，用不著別人的錢。」
她拉開簾子到床上扒拉出一張存摺，遞給婆母，「媽，你自己看。」
兩千三的數額不小了。
學校有補助，每月都有剩，倆人的存款都用來買糧了，剩下的還挺多。
王寡婦真沒想到兒子兒媳有這麼多錢，她遲疑道：「那我不該要他的錢？可是啥都不要不是虧了？他口口聲聲說要補償。」
姜馨玉把存摺收好，心裡接了一句，他想補償的可能是他的良心。
要是什麼都不讓他出，他會不會一輩子良心不安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