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一把搶過菸袋鍋兒還刨了兒子一下，罵道：“少動老子的菸袋，滾回屋睡覺去！”
邰繼業揉著後背，疼的齜牙咧嘴。
好嘛，在老爺子心裡，菸袋鍋兒比兒子還重要。
老爺子見兒子的樣子，有些後悔打重了，於是乾咳兩聲，找補一句。
“這是你娘買給我的，你別給我摔壞了。”
不是娘買的，邰繼業也不敢反抗啊，他麻利的滾回東屋跟侄子們湊一堆兒了。
留下老爺子繼續吧嗒著菸袋鍋兒，對著明明滅滅的爐火不知想什麼……
邰家灶間裡有一大一小兩口鐵鍋，平日大鐵鍋熬粥，小鐵鍋燉菜，使起來很方便。
今日難得，大鐵鍋裡蒸了半下高粱米乾飯。
開鍋時候水蒸氣帶出的香味，惹得守在門口的邰永祿和邰永悅都是抻長了脖子。
劉冬娘手裡抓著鏟子，盛出乾飯，就咔嚓咔嚓鏟了大塊的鍋巴下來，然後一人塞了一塊。
兩個小子就瘋跑去尋哥哥妹妹一起分享了！
珠珠的小白牙拽著鍋巴，小奶膘都憋紅了，最後才磨下一小塊，不等她高興呢，就用力過猛翻下了木凳子。
邰永寧趕緊伸手撈了一下，把妹妹穩穩當當摟在懷裡。
珠珠笑的呲著小白牙，趕緊把鍋巴送到哥哥嘴邊。
邰永寧笑的溫柔，把鍋巴掰成小塊，慢慢喂著妹妹。
很快，灶間裡又有雞蛋醬的鹹香傳出來。
這時候，就是邰繼祖三兄弟也饞的受不了，開始幫忙擺桌子了。
一家人端了滿碗的高粱米飯，就著焯水凍白菜蘸雞蛋醬，吃的香甜，心裡更是恍惚。
短短几天功夫，家裡就好像走了鴻運一樣。
先是痴傻的珠珠好了，然後是從河裡打到魚了，從樹上摸到鳥蛋了。
就連在大路上走走都能碰到馬車翻倒，結結實實發了一筆小財！
之前多年經歷了太多的厄運，邰家人對這些突然降臨的喜事，真是感覺像做夢一樣。
珠珠抱著她的小碗，吃著嬸子特意給她蒸的白米飯，晃著小腦袋，看看這個，瞄瞄那個，然後笑得咯咯有聲！
家裡人頭上的灰氣變得更淡了！
等再過一段時日就會變成普通的白色，以後會越來越好的！
果然，俺就是個最幸運的崽兒！
家裡人把胖丫頭的模樣看在眼裡，以為她是吃了白米飯高興。
邰老爺子就說道：“珠珠喜歡就多吃點兒，以後讓你嬸子經常給你做。”
楊麗華疼愛閨女，但作為當家媳婦兒，還是不好太偏心，“爹，珠珠也恢復很多了，不用頓頓細糧……”
結果話說到一半，邰三爺就哆哆嗦嗦開門進來了。
“這天兒太冷了！凍死……”說到一半，他才看清屋裡人在吃飯，於是趕緊扭頭就要走，“那個，我一會兒再來，沒什麼大事！”
邰家眾人當然不能讓他走了，邰繼祖和邰繼宗趕緊上前攙扶。
很快，邰三爺被安頓在了老爺子身邊，手裡端了高粱米乾飯，神色很是尷尬，“你們家怎麼吃的這麼早，我家剛燒火啊！”
邰老爺子對族兄很是敬重。
當初他去當兵，家裡院子什麼的都是族兄在照顧，更何況如今族兄還是族長，全村的領頭人。
他就笑著勸道：“三哥別客套，先吃飽了，咱們再說話。
“家裡最近走運得了點兒好東西，也是難得吃一次乾飯。”
邰三爺掃了一眼半滿的飯盆，還有珠珠碗裡的白米飯，這才遲疑著動了筷子。
待得飯桌兒撤下，兩個老爺子坐在一起喝水消食兒。
邰三爺忍不住揉揉肚子，嘆氣道：“真是好幾年沒吃這麼飽了，這乾飯就是實誠！
“不像稀粥喝了多少碗，肚子也沒底，走路還咣噹咣噹響！”
邰老爺子給老哥又續了半碗熱水，說道：“家裡也是很久沒吃乾飯了，你不來，我還犯愁讓孩子怎麼偷偷給你送點兒過去呢。”
說罷，他又扯出荷包，捏了一點兒菸絲給老哥續上，自己還是端著空菸袋鍋兒。
邰三爺煙癮很大，可惜飯都吃不飽，哪有閒錢買菸絲……
這會兒，他幾乎是哆嗦著手把菸袋鍋兒點燃了，吐出一口青煙，只覺渾身舒坦！
但隨後他又擔心起來，“老六啊，你快跟我說說，家裡得了什麼好運道了？這又是乾飯又是菸絲的，不弄明白，我這心裡不踏實。
“咱們是好人家，可不興走歪路啊！”
邰繼業正等著被誇讚呢，藉口扶著珠珠學走路，在附近磨蹭。
聽得這話總覺得三伯是針對他，開口就要反駁，卻被老爹瞪了一眼。
老爺子也沒打算瞞著，簡單同老哥說了幾句。
邰三爺聽得是驚呼連連，巴掌拍著大腿道：“這可真是走了好運，不過是搭把手，就得了這麼多好東西？好事，好事啊！”
邰老爺子也是高興，“原本想給珠珠治病，盤算著賣二畝地的。如今珠珠好了不說，怕是開春還能買二畝良田回來。”
“可不是嘛！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日子就這樣，立刻好起來了！”
邰三爺真心為老兄弟高興，一連吧嗒好幾口菸袋鍋兒，眼見菸絲要燒沒了，又有些心疼。
邰老爺子就找了塊油紙，把荷包裡的菸絲分了一半給他。
邰三爺不好意思要，但他的手卻誠實又麻利把油紙包塞進了懷裡。
他還要再說話，就聽楊麗華在外邊高聲喊道：“弟妹怎麼不進屋呢，什麼時候來的？”
屋門被猛然撞了一下，跌進來一個穿著灰色襖褲的婦人。
婦人身形微胖，但長得尖頭尖腦，看著就不是大方懂禮的模樣。
她麻利的爬了起來，尷尬笑著說道：“那個，我過來喊爹回去吃飯了。”
邰三爺臉色鐵青，恨不得用眼刀子把這個不爭氣的小兒媳戳百十個洞。
都是同族兄弟，人家兒子兒媳孝順明理，他家的兒媳卻跑來趴門縫兒。
丟人現眼啊！
他也沒臉坐下去，起身招呼一聲，就氣沖沖揹著手出去了。
那婦人趕緊跟在後邊，縮著脖子擋冷風，跟著跑掉了。
邰繼業撇嘴，說道：“三伯家這個荷花嫂子真是不咋地道，平日行事最是差勁，三伯回去怕是又要揍兒子了！”
邰老爺子心疼孫女走了半晌路，抱了她在懷裡，隨口回道：“那有什麼辦法，管不好媳婦，給家裡丟臉就該捱揍。”
倒是楊麗華望著半開的屋門，微微皺了眉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