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躲在廂房獨自抽泣,陸添逸不敢向前,這是他第一次見父親如此對待母親。
他對新來的陸傾蝶更是厭煩,小小拳頭緊緊攥著,暗自下定決定為母親報仇!
遠處陸遠山氣沖沖地朝廂房走來,剛推開房門,便瞧見胡氏哭哭啼啼。
“哭什麼哭!”他將女兒對他的不敬此時都發洩在了胡氏身上。
“還不是你那個女兒鬧得!”
“她一回來就鬧得家中雞犬不寧!”
“哼!”陸遠山怒拍桌子:
“我方才詢問了下人!那還不是因為逸兒當著傾蝶的面兒庶出庶出的叫著!”
陸添逸在窗外聽到了自己名字,心想不能引火燒身,偷摸地跑了。
“難道不是庶出嗎?”胡氏提起手帕拭去眼淚。
“庶出怎麼了?別忘了!我也是庶出的!”
胡氏被噎的一句話也說不出,她又如何不知道呢?
她與陸遠山是青梅竹馬,就因為陸遠山是庶子,她父親便一心想讓她嫁給將軍府的嫡子陸廷玉。
按照大燕規矩,這將軍府的爵位只能傳給嫡子,而庶子要麼發配到番邦邊界鎮守邊疆,要麼有些入了朝堂當個文官。
可是她就是氣不過!
打進了將軍府,陸遠山反而對那宋氏關愛有加,對她則是冷漠的很。
陸遠山在這位結髮夫妻面前也是心軟的,瞧著哭哭啼啼的,聲音軟了下來:
“好了好了,你就別哭了,這蝶兒剛回來,若是當真不願嫁到西涼,我們難不成還能將她綁了去?”
“我就是氣不過!嫣兒才是咱們陸府的嫡女!她”
“住嘴!”陸遠山大聲呵斥道。
嚇得胡氏面色一僵,隨後淚水噴湧而出:
“陸遠山!我跟了你這麼多年!你竟然為了陸傾蝶吼我!兩次!”
陸遠山紅了眼:“你若在胡鬧!蝶兒回來的這幾日你便回孃家住吧!”
胡氏不可思議地看向陸遠山:
“陸遠山,孃家?我還有娘嗎?!你可別忘了!若不是我求爹爹拿出萬兩黃金贈予西涼,現在你早就人頭落地了!”
“救你的不是你那瘋了魔的娘!不是陸傾蝶!是我胡家!”
陸遠山無奈地倚在太椅上,長嘆一聲:
“若不是那萬兩黃金就好了……”
“救你還救出錯了?”
“鶯兒,我這裡過不去啊!”陸遠山戳了戳自己的心窩。
“陸遠山,嫣兒可是你的親生女兒!我不求你!你難道就真的要將嫣兒送去那西涼?”
“可是我愧對嫂嫂啊……”陸遠山悲痛垂首,掩著自己的頭,嘆了口氣。
胡氏大驚:
“你……你說什麼?”
“宋柔是我的嫂嫂。”
“蝶兒是我大哥的孩子!”
陸遠山聲音沙啞,很是痛苦。
“可你……可你從未提起啊……”
胡氏也顧不得哭了。
“大哥於我有恩,我不能讓嫂嫂懷著孩子卻沒有名聲,這才委屈嫂嫂當了妾。”
“不對啊……那陸九年……難道她們未成親便……”
胡氏還是將話嚥進肚子裡去了。
清白名聲於一個女子來說有多重要,她不敢亂講。
只聞陸廷玉常年征戰四方,成婚的時候也未回長安。
所有京中人只聞殺伐果斷的大將軍陸廷玉已成婚,卻不知與誰成婚。
而就在成婚的第二天,陸遠山被擒,陸廷玉想都沒想就拋下新婚之妻,前往戰場救陸遠山。
只是回來的只有陸遠山一人。
陸廷玉是被抬回來的。
一具冰冷的屍體躺在宋柔面前。
陸遠山悲痛欲絕……
戰場上發生了什麼只有死裡逃生的陸遠山知道。
“九年是大哥抱養的孩子。”
“那孩子說來也命苦,還是不提了。”
胡氏後悔莫及,她一向對陸廷玉尊敬。
只因他是陸遠山得救命恩人。
可她……都對宋柔和陸傾蝶做了些什麼?
“可……”胡氏欲言又止。
陸遠山無奈地笑了笑:
“可是你還是捨不得讓嫣兒嫁到西涼是吧。”
胡氏只是抿抿唇不說話。
壽德堂。
“大哥,你還是同我講講你這腿是如何成這樣的吧。”
陸九年揚起一陣少年蒼白無力的笑:
“大小姐還小的時候,就很喜歡我。天天追隨與我。”
“有一次她隨我去了宮中,不慎跌落太清池……”
“我在下去救她的時候小腿抽了筋,在太清池中泡了許久才被救上來。”
“這腿呀,也就沒了知覺了。”
陸九年說的很輕鬆,彷彿早已釋懷,又彷彿在講述別人的故事一般。
“那你理應是嫣兒的救命恩人,為何你要喚她大小姐呢?論輩分,你也應該是將軍府的大少爺才是。”
陸九年扶了扶自己那條殘疾的腿:
“自那以後,嫣兒更是時常來找我玩耍,照看我,久而久之,大夫人便心生不滿,叫人將我攆出了將軍府。”
“什麼?胡氏竟然是這般對你的?”
“蝶兒莫為此事生氣,這將軍府待得也是極為不暢,在外公那裡也是極好的。”
“只是外公……”
“實在無處可去,這才回到將軍府暫住幾日。”
“這些年倒是苦了大哥了。”
陸九年撫著陸傾蝶的烏黑秀髮,眼淚婆娑:
“大哥不苦,倒是小妹這些年過得苦了,聽聞你被送到了南州一個屠戶身邊做女兒。”
“想來這些年受了不少罪吧。”
陸傾蝶回想自己的前半生,還真沒受什麼罪。
三歲前,在將軍府享受榮華富貴。
三歲後,被送到了南州方屠戶家,她一度改名為方傾蝶。
雖說是屠夫,但是也沒說南州一半的牛羊豬都是方家的啊。
可謂是南州首富。
她又是方家唯一的大小姐,受人愛戴。
八歲的時候,養父母相繼離世。
被伏天觀觀主接走。
師傅很是看重她。
九歲便下山獨自歷練渡那七十六魂魄。
十歲便有了仙人之姿。
她的前半生不能多想。
想想就覺得這十八歲之前的榮華富貴是她這一劫換的。
若是不能渡化她孃親的魂魄……
她的福氣也就到這了。
縱使是仙人,算天算地算帝王,獨獨算不得自己的命數。
她這團迷,她算不清。
“蝶兒?”
陸九年看陸傾蝶想的出神,覺得是不是戳了陸傾蝶的痛處,連忙撫慰:
“小妹放心,大哥早就幫你打聽好了那西涼三皇子的秉性了,是個好人,以後也定不會虧待與你。”
“是個好人?”
陸傾蝶冷笑。
好人?
好人就配得上她了?
她可是十歲成仙的人!
豈能嫁給一個素未謀面的西涼人?
“正是,不吃酒,不好色,不貪財,不奢靡,豈不是好人?”
“可我,不是什麼好人。”
陸傾蝶唇角揚起漣漪,饒有興趣地看著陸九年:
“只是大哥,你不覺得讓陸芷嫣嫁到西涼豈不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