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新山和李荷花一起回家了。
夫妻倆好像破冰了。
趙芸芸眼神在父母之間來回打量,做好準備動作,隨時逃跑。
李荷花看向趙新山,眼神詢問:你說還是我說?
趙新山眼神裡的意思是讓她說。
李荷花便對趙芸芸語氣冷淡道:“讓陳三兒上門兒吧。”
趙芸芸試探出去的那條腿兒縮回來,震驚地張大嘴,“啥?!”
李荷花懶得說第二遍。
曲茜茜問婆婆:“媽,要準備什麼嗎?”
閨女的物件上門,受歡迎和不受歡迎,目的不一樣,待遇都可能不一樣。
曲茜茜在打聽婆婆的態度。
李荷花道:“就見見,又不是要定下,正常招待就行了。”
曲茜茜答應:“好的。”
趙芸芸這時候回過神,興奮地跑回屋穿衣服,跑出去找陳三兒。
李荷花看著呼扇的門,表情一言難盡。
趙柯的話,當時他們夫妻倆想了想,都很認同。
但李荷花有些遲疑的是,趙芸芸能怎麼上進?
大隊的姑娘,現在的發展方向各不相同。
趙柯那種的,萬里挑一,她的路一般人走不了,尋思都不用尋思。
趙萍萍那種勤奮學習考核上崗的路子,也不適合趙芸芸。
趙芸芸從小就不愛讀書,趙柯小時候帶她寫作業,哄她騙她,她能一陣兒一陣兒地學,混到小學畢業,誰說啥都不好使了,就不往上讀了。
趙棉也是一個路子,踏實進廠,每天丁是丁卯是卯。
但李荷花根本沒法兒想象趙芸芸那懶蛋能積極進取,估計到頭來就掙個一級工的工資,還不如在趙村兒大隊幹著。
好歹她記工員的工作做得熟,會計的活兒也一直沒出過什麼大的岔子。
李荷花越琢磨越覺得趙芸芸幹啥啥不行,主要是性格上不思進取、懶惰,還不穩重,一點兒闖實勁兒都沒有,就愛擱家蹲著,蹲吧,她還不是個能顧家勤快的媳婦兒,讓她乾點兒啥都推三阻四的……
她能上進到哪兒去呢?
但趙柯很能發現人的優點。
她說趙芸芸有自己的方向,並且在她緩慢地向著那個方向走,不受人左右。
還說趙芸芸是她所認識的人中,唯一一個不追求改變的,她做出大家認為“反叛”的舉動,但她本身不認為她在做“錯”事,從來不會產生後悔的情緒,完全接納自己,調頭也是從自己的內心出發。
趙柯說趙芸芸性格很飽滿,有自己的時區。
這不就是趙芸芸那些缺點的另一面兒嗎?這算優點?
李荷花想起來依然很無力,“老三在帶衛生員,還不如安排她去那兒。”
趙新山道:“芸芸不適合。”
“趙柯說得更不適合!”
曲茜茜好奇,“媽,趙柯說啥了?”
李荷花和趙新山對視一眼,興致缺缺,“沒譜的事兒,算了。”
曲茜茜看她不想說,便不問了。
晚些,趙芸芸高高興興地回家,宣佈:“後天,陳三兒和陳叔來咱家!”
李荷花反應平平,“知道了。”
趙芸芸不介意她的態度,吃嘛嘛香,沒心沒肺。
晚上,李荷花依然往曲茜茜屋裡去。
趙新山坐在堂屋半晌,沒看見她搬行李出來,只看見曲茜茜進進出出,做之前每晚都做的睡前準備,問:“你媽呢?”
曲茜茜溫順地回答:“媽躺下了。”
趙新山:“……”
曲茜茜給他茶缸子倒滿水,叮囑:“爹,您早點兒睡。”
趙新山怒氣衝衝地走到兒子兒媳婦門口,“芸芸的事兒不都有主意了嗎?你還鬧啥!”
李荷花躺得舒舒服服,“誰鬧了,我跟兒媳婦兒睡得挺好,才不樂意回去伺候你個老東西。”
趙新山發火:“你看你說得像話嗎!你也不怕在兒媳婦兒面前鬧笑話!”
趙新山對兒媳婦從來不說重話,曲茜茜提著熱水瓶站在公公後面,怕他們吵起來,出聲道:“媽這段兒時間睡得香,可能是因為腳暖,爹,你睡前也泡泡腳。”
趙新山:“……”
重點是因為啥睡得香嗎?
曲茜茜這個兒媳婦,趙新山一直相當滿意,甚至經過那次的事兒,滿意度都超過兒子了,但他現在懷疑婆媳倆故意在一唱一和。
而且,以前都是李荷花給他打熱水泡腳。
李荷花是真的故意氣人,“我這婆婆對兒媳婦好,兒媳婦也知冷知熱,還沒有臭煙味兒,咋能睡不好?我可不回去,你快起開吧,別擋兒媳婦回屋。”
趙新山沉著臉,“兒子回來呢?”
李荷花道:“兒子回來,我就住到芸芸那屋去。”
曲茜茜小聲道:“媽你不搬也行,可以讓趙瑞跟爹住。”
李荷花感動,陰陽怪氣,“看看,兒媳婦多知道感恩!”
趙新山不是那種完全死板的大家長作風,否則也不會讓趙柯在趙村兒大隊當事兒,還配合她。
他沉聲問:“你到底想咋地?”
李荷花想咋地?他問著了。
趙柯不是說了嗎,先提出一個具體的、有難度但是不苛刻的要求,磨一磨。
李荷花舉一反三,也想修理他,“你戒菸,我就搬回去住。”
“愛回不回。”趙新山扭頭就走。
曲茜茜這才回屋,“媽……”
李荷花不在意,“沒事兒,睡覺。”
夫妻倆槓上了。
李荷花沒事兒人一樣,就是不理會趙新山。
趙新山沉默著,彷彿不受影響。
而趙芸芸因為親孃鬆口整天樂呵呵,也不站隊,跟嫂子曲茜茜說起來很隨意,“那
就戒唄,抽菸也不是啥好事兒。”
上門當日,陳家——
陳老爹極其緊張,從知道就坐立不安,一大早就翻來覆去地拾掇上門兒要帶的東西,不斷地整理身上的粗布衣服,還後悔:“早知道我也做件兒新衣服了,萬一大隊長家覺得咱不重視……”
他沒給自個兒做新衣服,卻給陳三兒買了一身兒整齊的衣服。
陳老爹來以為倆人指定成不了,之前相親大會,就拿給陳三兒穿,陳三兒沒穿。
沒想到大隊長家讓他們家上門兒了。
陳老爹還是誠惶誠恐,“咱家條件本來就不如大隊長家,第一回上門,更得正式點兒,穿吧。”
陳三兒默默地接過來,換上。
那是一身軍綠色上衣深藍色的褲子,陳三兒穿上很合身。他頭髮昨天去公社準備上門禮時也剃成了寸頭,眉目清晰,眼神堅毅,很有硬漢的潛質。
陳老爹誇道:“好看。”
陳三兒整了整領子,十分緊繃。
陳老爹看他越弄領子越歪,抬了抬手,想給他整理,又怕兒子不樂意。
陳三兒問:“還不正道嗎?”
“哎,是。”
陳老爹試探地伸手,見他沒抗拒,才激動地上手整理,完事兒後,退了一步,又說了一句“好看”。
父子倆到趙新山家。
李荷花看見陳三兒精神的模樣,也很意外。
她其實沒正經打量過陳三兒的長相,想起陳三兒腦子裡都是“二流子”“混混”應該有的吊兒郎當形象,尤其他之前還有那麼離譜的說辭。
這確實是偏見。
而現在,可能是心態轉變,李荷花再看陳三兒,他從出現在他們眼前,渾身上下都透著緊張,但是沒有一點兒賊眉鼠眼,也沒有亂瞟。
眼神是騙不了人的,陳三兒好像確實在“改好”。
李荷花又看向女兒。
趙芸芸這個沒出息的,臉紅地緊緊盯著陳三兒,視線一會兒在人脖子上,一會兒在人肩膀上,還往人胸膛腰上瞟。
李荷花一瞅她那個德性,都替她臊得慌,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語氣危險,“趙芸芸。”
一個大姑娘,怎麼這麼不害臊?
趙芸芸意猶未盡地拔出眼神,“媽,幹啥啊?”
李荷花道:“還不給客人倒水。”
趙芸芸起身,接過嫂子手裡的熱水瓶,走過去給陳家父子倆倒水。
她今天也打扮了,頭上的髮卡是陳三兒買給她的,走動間,眼神一直直白地跑向陳三兒。
陳三兒也直觀地感受到,她的喜歡。
而且一走近,有一股雪花膏的香味兒。
陳三兒不自在地乾咳了一聲,“我自個兒倒,你別燙到手。”
趙芸芸直接鬆手,嘴上還嬌滴滴地說:“我又不是小孩兒,哪能那麼笨?”
陳三兒自顧自地倒水,沒接茬。
趙芸芸噘了噘嘴,驕縱地指控:“陳三兒!你沒反駁!你是不是覺得我笨!”
“沒有。”
“你就是那麼想得。”
“真沒有。”
“就有!你不耐煩了。”
陳三兒妥協:“我下次一定回答你。”
他還是沒說“她到底笨不笨”的問題,趙芸芸卻滿意了。
其他人:“……”
李荷花都沒眼看。
趙新山嫌棄,臉色黑沉黑沉的。
陳老爹則是怔怔地看著這種樣子的兒子。
他們都是第一次親眼看到兩個人的相處方式,沒想到這麼黏黏糊糊,而且陳三兒明顯很遷就趙芸芸,幾乎是慣著了。
可越是這樣兒,越是得修理趙芸芸。
李荷花開門見山道:“我們沒同意你們倆在一起。”
趙芸芸著急:“媽——”
陳家父子面色也都有些變化,他們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大隊長家是不是要當面敲打他們……
陳三兒緊張地站起來,“嬸兒,我……”
然而李荷花抬了抬手,打斷他,看向趙芸芸:“想我和你爹同意你跟他在一起是吧?”
趙芸芸毫不猶豫地說:“當然啊,你們是我爹媽啊。”
“想在一起可以……”李荷花道,“你報名選婦女主任,什麼時候票數超過趙柯第一次參選的一百一十七票,什麼時候,我們就讓你們結婚。”
“啥?!”
趙芸芸震驚,“我咋能跟趙柯搶職位呢?”
趙新山和李荷花同時抽了抽嘴角。
曲茜茜低頭抿唇笑。
陳三兒眼神也有些複雜。
李荷花沒好氣道:“你還能從趙柯手裡搶到婦女主任?我都不敢想,你可真敢想。”
好像是……趙芸芸悻悻,“那你這是幹啥啊?”
李荷花認真道:“我信不著你,那你就向我們證明你的認真,你為了他可以努力。”
趙芸芸掙扎:“你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李荷花道:“夫妻要一起過幾十年,這麼長時間,要是永遠是一個人努力上進,一個人遷就退讓,一個人吃委屈,另一個人心裡頭會一直平衡嗎?”
趙新山不禁望向她,沉思。
她現在是不平衡了嗎?
“你證明給我們看,否則我們我辦法相信你真的長大了,能夠承擔任何決定。”李荷花也看向陳三兒,“你也給我們看看你的誠意。”
當然要當著陳三兒的面兒說,挑撥倆人的感情,讓他們分開,或是推動他們攜手同心,一起成長……
趙芸芸和陳三兒對視。
陳三兒先堅定地說“好”,趙芸芸隨後“哼”了一聲,“走著瞧。”
趙家人期待,最終是趙芸芸和陳三兒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