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擎雲聽到這話，吃驚地看向譚子矜。
但是吳楚霖等人卻氣得牙癢癢，原來上一步棋是在這事兒埋伏著呢？
孫長河給市財政局長梁學兵使個眼色，梁學兵很快意識到孫市長是準備讓他出來充當壞人。
可剛才他已經答應譚群峰，現在又不給專項資金的話，老領導會怎麼看待他？
梁學兵心裡很不爽，吃肉的事情你們就往前衝，吃屎的事情讓他來幹？像話嗎？
“抱歉，我剛才喝得有點多，得去趟洗手間，各位慢慢喝！”梁學兵微微捂著肚子站起來，也不顧孫長河那銳利的目光。
好嘛，市財政局長尿遁走了，現場誰還能反悔資金的事情？
剛才大家夥兒可是當著老領導的面，信誓旦旦說過要幫助萬通縣的，現在反悔也不好交代。
“子衿，這筆專項款，是給萬通縣的人民群眾改善民生的，你們這樣全部投入到天鶴礦業的配套建設，如果賺了還好，萬一要是賠了，你們萬通縣要怎麼跟市裡交代？”
孫長河的語氣很強硬，意思是你們做個選擇，要專項資金，那就別打天鶴礦業的主意。
魚和熊掌只能要一個。
譚子矜心裡窩火，她其實脾氣也很爆的，當初在學校學生會的時候是出了名的一點就著，後來跟著許曉曼才慢慢把性格當中的稜角磨平。
正當她準備硬槓的時候，龐博率先站起來：
“領導，這個事情，縣裡面已經交給我運作，如果這筆投資賠了，天鶴礦業在我們萬通縣的分廠不賺錢，我甘願受任何處分。”
“龐博……”譚子矜聽到這番話，嚇得頭皮一陣發麻。
“哼，你負責得了嗎？別說你一個小小的基層幹部，哪怕是你們的許曉曼書記也擔不起這個責任。你還負責？你拿什麼負責？”孫長河徹底怒了，直接不顧分身地站起來，怒斥龐博。
因為孫長河從龐博的身上看到許曉曼的身影了。
那個不止一次在市裡的大會上頂撞他這個市長的人。
吳楚霖和孫長河搭班之後，定下了以經濟增長為第一目標，要在本屆領導班子的率領下，做到臨濱省GDP第一名。
只要把經濟幹上去，省委的位置在向他們招手。
原本指望著上下一心，大幹苦幹十年，實現這個目標。
可偏偏就是許曉曼拖了後腿，推崇什麼環保經濟理念，還說什麼不能為了發展經濟，斷了子孫後代的生路。於是將不符合環保要求的企業，嚴厲整治，甚至於吊銷營業執照。
很多企業為了生存被迫離開萬通縣，轉向周邊的縣發展。
直接導致萬通縣的經濟跌落谷底，全市倒數第一，從而影響朗寧市在全省的排名。
再一個，很多沒工作的工人，到市裡的信訪部門投訴，萬通縣的信訪投訴量每年都穩居第一。
市裡多次對許曉曼敲打警告，再不大力發展經濟，萬通縣就得吃土了。
可許曉曼依然不肯對汙染企業開綠燈，屢次跟市裡的決定對著幹。
孫長河是學院派的領導，他之前是在高校裡面當教務處主任的，向來是權威十足，說一不二。到了市政府工作之後也展現出硬朗的一面，所以他是打心眼裡覺得許曉曼太過傲慢無禮，難堪大用。
包廂裡氣氛很壓抑，大家都知道，孫市長一發火，那事情肯定相當嚴重。
“我……願意去坐牢。”龐博目光堅定看向眾人。
在場的人都為之一驚，這是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說的話嗎？
“你說什麼？你說這種話，幼不幼稚？”孫長河單手叉腰，指著龐博罵。
笑話，他知道牢房什麼樣？
他知道那種暗無天日的煎熬和絕望有多痛苦？
嘴硬誰不會，只怕當手銬戴上的那一刻，這小子直接拉褲襠裡頭了。
但是龐博的這番話，卻給了劉擎雲巨大的觸動。
劉擎雲沒想到，萬通縣的決心如此強烈。真的很後悔，沒早點關注這個貧困縣。
“今天這頓飯，我看就這樣吧，您覺得呢吳書記？”孫長河瞪一眼龐博，不想再聽龐博說一句廢話。
吳楚霖點點頭，微笑著看向譚子矜：“子衿，回去幫我們向老領導問好，他哪天離開朗寧市，記得告訴我，我去機場送他。”
“好！”譚子矜面無表情，她看一眼定在那裡的龐博，心裡很不是滋味。
剛才如果不是龐博搶先一步，爆發的就是她了。
“吳書記，我送您！”劉擎雲和市領導們一道離開。
眾人陸續離開，包廂裡只剩下龐博和譚子矜兩人。
譚子矜上前，心疼地看著這個被批得體無完膚的年輕幹部。
“龐博，別灰心，先把專項資金拿到手，後面還是有機會引入天鶴礦業的。”
“譚秘書，不用擔心我，今天能有一個在市領導面前彙報工作的機會，已經彌足珍貴。是我沒表現好，剛才太魯莽了。”
龐博說完，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
譚子矜沒想到他能恢復得那麼快，一般人受到市委書記和市長的否定，早就洩氣自閉了。
“你別這麼說，我該說謝謝你才對，像今天這種情況，其實我跟著許書記這些年，已經不是第一次碰見了，每一次，許書記都要跟領導們掏心掏肺地闡述，可最後的結果就像一場雨下到大海里，沒有任何變化。”
譚子矜臉上的失望和心寒藏不住。
“譚秘書，路還長著呢，我們走吧！”
“嗯！”譚子矜拿上公文包，落寞轉身。
今天的這場飯局，讓處涉官場的龐博見識到朗寧市的鬥爭有多激烈，難怪許曉曼書記會寸步難行，面對這麼多的牛鬼蛇神，你就是孫猴子來了也得脫層皮。
……
市委的一眾領導都乘坐考斯特離開，而吳楚霖跟孫長河則是單獨坐奧迪A6L回去，司機是何正一。
“吳書記，萬通縣這幾年打壓得也差不多了，許曉曼還不死心，我剛才問了一下，這個龐博就是許曉曼提拔起來的，從稼溝村裡借調上來，你說滑不滑稽？”孫長河笑得相當無語。
“這麼離譜嗎？這個龐博什麼來歷？”
“他也是臨大的高材生，跟許曉曼既是校友，又都是一副牛脾氣，以後咱們頭疼腦熱的不會少啊！”
孫長河甩著手掌，對龐博表達出厭惡感，可能這也是恨屋及烏吧。
吳楚霖摸著下巴，金絲眼鏡後面是一雙老謀深算的眼睛：
“讓魏長林好好管管天鶴礦業，這個劉擎雲該敲打敲打，絕對不能讓天鶴礦業去萬通縣建分廠。”
孫長河眼神一轉，說道：“那……專項資金呢？還給不給萬通縣？”
“這個還真不好辦，老領導發話了，咱們也不能太不給面子。”
吳楚霖深知譚群峰的能量有多大，人家遠在上京當官，稍一跺腳，整個朗寧市的地面都得抖三抖。
孫長河想了想：“好，但是也不能給得太爽快，得讓梁局長給萬通縣增加難度，最好是拖得時間長一點。咱們對老領導有交代，同時呢，也噁心一下萬通縣。”
吳楚霖豎起大拇指：“還是老孫你有手段啊，萬通縣現在缺錢，很多部門已經連年終績效都發不出了，多拖一天，人心就潰散一大片。”
“跟吳書記您比，我火候還差得遠呢！”孫長河不敢託大。
……
次日下午，市財政局召開例會。
梁學兵坐在主位上，表情嚴肅，而兩排坐的是市局的各科科長，差不多十個人。
江春來和嚴鶴鳴目光對視，兩人都從對方眼中看到濃濃的敵意。
“各位科長都到齊了，我說一下啊，咱們朗寧市下半年有35個專項需要撥款，每年到了這個時候都是最忙碌的時間點，咱們市財政局全體幹部要擰成一股繩，力出一處，把專項審批工作做好。”
“是，局長！”眾人心裡都清楚，奔波操勞的日子又開始了。
“下面我發一下每一個專項工作組的負責人，你們自己對照著看一看。有什麼問題可以提出來。”
江春來拿到表格之後，第一眼就掃向自己的名字，他今年負責的是各縣的農業板塊專項。
隨後他找了一下第二產業的專項，不禁心裡拔涼。
負責這個專項的人，竟然是嚴鶴鳴。
嚴鶴鳴也在這個時候抬起頭來，故意衝他壞笑。
萬通縣就是申請的這個專項，這下看你死不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