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落荒而逃

“這一件事情都過去了，弟妹也生了孩子了。”沐珍道。

“別跟我說這些事情。”沐晴揮手，表情冷漠，“大家遠離彼此，眼不見，心不煩。他們也不用覺得我一個女的，還要回去爭搶什麼。”

“還是回去吃一頓飯，估計這一會兒，爸媽正等著你回去呢。”沐珍道。

“不可能的。”沐晴嗤笑，“他們會早早吃飯，還會說，活該我沒有飯吃，誰讓我自己跑出來。”

沐晴下鄉之前又不是沒有幹過這樣的事情，她想著父母會想明白，可是父母想的就是讓她哥哥早點結婚，而不是想著不讓小女兒下鄉。

“別來跟我說這些。”沐晴道，“還是說你們想著攪和得我不能讀書？”

“不，不是。”沐珍連忙道，“我真沒有這個意思。”

“你看看周邊，多少人看著！”沐晴聲音銳利而冰冷，“還不讓開嗎？”

沐珍感覺到了幾絲寒意，她沒有在小妹的臉上看到笑容，只看到無盡的冰冷。沐珍再看看周圍的那些人，只能移開腳步，讓沐晴走。

落荒而逃，這就是沐珍的真實感受，她以為她是大姐，小妹應該會給她幾分薄面，誰成想小妹一點面子都不給她。

這個時候，學校還是有學生的，之前是推薦上學，工農兵大學，那些學生早就已經開學。有人在宿舍門前瞧見沐珍和沐晴的吵鬧，他們還多看幾眼，還有人想著要不要去告訴老師，一個剛剛考上大學的人就不孝順父母，這個人思想品德有問題，就不該讓這個人繼續上他們的學校。

有一個人還真就跑去教務處說了，教務處的老師沒有管，只說，“這是別人的家務事，又不犯法。”

特殊年代遺留下來不少問題，動不動就舉報、大字報這一類的舊風氣得扭轉過來，而不是在這個時候還去折騰這個。多少大學教授也是剛剛平反沒有多久的，那些人以前就是被人舉報的，還有被學生舉報的，被同事舉報的……

“老師……”

“下班時間到了。”教務處的工作人員道，在他起身的時候還道，“時代變了，你們的這些思想還是得有所轉變，別成天想那些有的沒有的。”

說難聽一點，這些被推薦來上學的人，有很多人本身就沒有多聰明，學習成績是一塌糊塗的。但是學校老師為了不讓這些學生鬧么蛾子，也不讓學生舉報老師，老師也是盡力出一些簡單的題目。學生的水平參差不齊，有的人是真的太差了，撈都不好撈的。

反正那些學生不看試卷，老師基本都是能讓他們過就讓他們過。

當沐珍再回去沐家的時候，沐家人早已經坐上餐桌，都吃得差不多了。

“……”沐珍腦中浮現沐晴說的話，這些人果然沒有等沐晴。別說沐晴，他們也沒有等沐珍。

“兩個孩子在，他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餓了就先讓他們吃。”沐母瞧見沐珍，解釋，“你爸你弟弟也是辛苦一天了。小晴呢？她回來了嗎？”

沐母一看到大女兒，她就知道要說什麼，那一斤肉到底是大女兒買來的。其實沐母問了一句她丈夫，她兒媳婦就在那邊說孩子都嚷嚷著要吃了，他們還要等一個不知道回不回來的人，那是等人嗎？那就是虐待自己。

沐三嫂根本就沒有想過要等沐晴，她跟沐晴不對付，沐家人都知道。

“沒有，她不跟不回來。”沐珍看著桌子上的飯菜，幾乎都光碟了。

“吃了嗎？沒吃的話，我去給你煮麵條。”沐母故意道，“我原本也想著給你小妹煮麵條的……唉……”

沐珍見親媽滿面愁容，她心情也不是很好。

“不用煮了，我還得回去。”沐珍道，“媽，我就是過來告訴您一聲，小妹已經去學校，住進學校宿舍了，你們就不用擔心她沒有地方去。她就在南城大學，離我們這邊很近，隔著一條街而已。”

沐珍張張嘴，她本來想說沐晴考了縣狀元，但她終究沒有說出這一點。沐珍只覺得沐晴一下子變得太過強勢了，一點都沒有小時候的可愛，小時候的沐晴軟軟糯糯的，哪裡會這麼歇斯底里呢。

現在的沐晴就好像是一下子攀上高枝，變得很厲害了，沐晴就不把他們這些人放在眼裡。

“珍珍啊。”沐母嘆氣，“你小妹……唉……當初，你爸不讓出工作，那還不是因為你爸是家裡的頂樑柱嗎？媽的工作都沒了，總不能你爸的工作也沒了吧。”

沐母把沐珍拉到旁邊，她要跟大女兒說幾句話。沐母不覺得自己當年做錯了，他們夫妻就一個兒子，兒子要娶老婆，那是十分正常的事情。沐母不是沒有想過把工作讓給小女兒，可是未來兒媳婦說她懷孕了，要是自家不把工作讓出去，未來兒媳婦就要說沐耀宗耍流氓的，這在當時是大罪。

“你也不是不知道當時的情況，總不能讓你弟媳婦的孃家人去告你弟弟，讓你的弟弟去坐牢。”沐母道，“我跟你爸當初還說了，這份工作就是相當於彩禮錢了，我們家沒有另外再出彩禮。”

沐母跟沐珍說了好多話，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是自己沒有錯，丈夫也沒有錯，是沐晴太過斤斤計較了。大家都是一家人，有必要計較得這麼清楚嗎？

“再說了，你小妹都已經回城了，她怎麼還惦記這些過去的事情。”沐母道，“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了唄。真的是，她一來就鬧成這個樣子，這讓別人怎麼看？別人都在看笑話呢。”

“媽，我回頭再勸勸小妹。”沐珍見親媽這般為難的模樣，她覺得自己是剛為親媽考慮一下。

作為大姐，沐珍認為自己應該多做一些事情。

正當沐珍準備回去的時候，沐三嫂拿著兩個饅頭走了過來，其中一個饅頭裡面還夾著一個煎蛋。

“大姐，你拿著吃。”沐三嫂道。

“不用，留著給孩子吃。”沐珍道。

“他們吃了你買的肉，吃飽了，你拿著吧。”沐三嫂把饅頭塞在沐珍的手裡。

沐珍見沐三嫂離去的身影，她就覺得弟媳婦還是可以的，小妹怎麼就不能多體諒體諒家裡的難處呢。

當沐珍回去婆家，婆家人早已經吃完飯了。沐珍的婆婆方母瞧見沐珍，神色不是很好，方母只覺得沐珍去忙那些亂七八糟的時候，沐珍都沒有早點回來。

沐珍的小姑子又帶著孩子過來了，這些人都已經吃飽了，都沒有給沐珍留下一點吃的。

沐珍去廚房，她沒有看到吃的，忍不住道，“怎麼一點東西都沒有了？”

“你不是去你孃家了嗎？”沐珍的小姑子方愛萍聽到了沐珍的話，“都說你還拎著一塊肉過去呢。”

方愛萍心想那一塊肉要是放在自家，大家也能多吃一點。沐珍竟然還拿著肉去孃家，她是不是恨不得把婆家所有的好東西都搬空？

“我花我賺的錢，我買的肉。”沐珍道，“我小妹回來，送一塊肉過去，怎麼了？”

“你都出嫁了，還好意思總是從婆家拿……”

“你呢，你三天兩頭帶著你的孩子來孃家。是，你沒有從婆家拿東西補貼孃家，你是從孃家拿東西補貼給你自己，補貼給你的孩子！”沐珍心裡本來就有火氣，小妹回來，本來是一件喜事，結果事情變成那個悽慘的模樣。自己回來，還遇見小姑子拖家帶口的來。

小姑子的丈夫沒有了，還留下三個孩子。

是，小姑子是比較辛苦，但是小姑子又不是沒有工作，沒有賺錢。小姑子成天花枝招展的，化妝，穿新裙子，但凡她把錢多花一點在孩子的身上，孩子也不至於總是餓著肚子來這裡。

“那是我爸媽的東西，又不是你的東西。”方愛萍道，“我來我自己家，還用跟你說嗎？”

方愛萍覺得沐珍太過分了，“你不過就是欺負我沒有了男人，我是一個寡婦，你就欺負我！”

“我欺負你？你和你的孩子每次過來就跟蝗蟲過境一樣，什麼好東西都被你們扒拉吃完了。”沐珍道，“都沒有給我留一口好吃的。”

“你都帶著肉去你孃家了，你還要在婆家吃嗎？”方愛萍道。

“沐珍，你別太過分了！”方母連名帶姓地叫沐珍，她顯然對沐珍很不滿意，“愛萍也是日子不好過，這才過來，讓我們幫幫忙。又不是花你的錢，你……”

“我每個月的工資可是還有上交給你們一部分，我男人也是。”沐珍道，“怎麼就不是花我的錢了？”

沐珍的丈夫趕緊把沐珍拉去房間，讓沐珍別繼續說下去了。沐珍的丈夫叫方愛軍，他認為妹妹婚姻不幸，自己這個當哥哥的多少幫助一點，這又沒有什麼。

“別說了。”方愛軍道，“一點東西而已，你沒有吃飯嗎？我去給你拿兩塊桃酥。”

這一會兒，物理系的輔導員王老師過來找沐晴，主要是有人跑過去告沐晴的狀，王老師這些老師也知道動不動舉報是舊風氣。但他們這些當老師的好歹也得了解一下學生是什麼情況，學生是不是有難處。

“未來嫂子假懷孕，讓我媽把工作讓給她弟弟，他們還巴不得我早早下鄉，把我趕去鄉下。”沐晴讓輔導員進宿舍，宿舍的門還開著。沐晴沒有打算隱瞞這些事情，她也不覺得這些事情是自己的醜聞，“要是沒有我二姐，估計我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