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門山上。
龐家住宅內,大廳中。
龐德公正在講學,傳授的是《尚書》,這是他最精通的一門學問。龐德公講學後,按照往常的慣例,徐庶和龐統等人各自提問。
一問一答結束,徐庶神色有些期待,詢問道:“龐公,陸玄昨天到了襄陽城,有沒有什麼最新的訊息?”
龐統、崔鈞等人齊齊看過來,一個個眼神期待,他們都想觀察陸玄,瞭解陸玄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龐德公捋著頜下的鬍鬚,不急不緩道:“你們啊,自己想知道陸玄的訊息,為什麼不親自去襄陽城呢?反正劉表邀請了你們參加壽宴,去招賢館住下,一樣能打聽到訊息。”
龐統撇嘴,不屑道:“叔父,襄陽城有什麼去的,沒意思。更何況,咱們龐家有自己的情報,能知道訊息,您告訴我們就是,何必去城內蹚渾水呢?”
龐德公瞪了龐統一眼,呵斥道:“臭小子,就你聰明。”
龐統嘿嘿笑了笑,他雖說年紀不大,可是跟在龐德公的身邊讀書,自小讀書識字,而且所學很多很雜,即便是年紀小,卻是心智成熟。
龐統在襄陽士人的眼中,不喜結交人,很木訥,實際上他只是不搭理襄陽計程車人。
他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斷。
龐德公撣了撣衣服,說道:“陸玄昨天抵達了襄陽,劉表設宴款待陸玄。宴席上,陸玄先吹捧劉表,一副對劉表敬仰崇拜的模樣。”
“陸玄吹捧後,就直接哭窮,說廬江郡流民無數,糧草匱乏,又說他自己的能力不足,導致廬江郡的運轉很困難。一番哭訴,劉表大方的給了六萬石糧食、五千套甲冑。”
“蔡氏又主動闖入了宴席,觀察了陸玄後,請陸玄作詩。陸玄當眾作了一首詩,得了蔡氏的歡喜,為此,劉表又多給了陸玄一萬石糧食。”
“最終,給了陸玄七萬石糧食、五千套甲冑。陸玄回了住處後,禰衡親自到陸玄的住處外,去挑釁陸玄……”
龐德公說了禰衡挑釁,遭到潑糞,跟著陸玄去驛館探望道歉的事情。
這是誰都知道的。
劉琦的事,因為知道的人有限,訊息還沒有傳出。
即便如此,徐庶、龐統等人聽完後,都是一副驚訝的模樣。誰都沒有想到,陸玄開口就求取糧食,而且劉表還給了糧食和武器。
他們都知道廬江郡豐收,陸玄直接哭窮,簡直是不要臉啊。
崔鈞是大家族出身,更注重名聲,他認為做主君的人,更要講規矩,更要有君子作風,直接道:“陸玄裝瘋賣傻,阿諛奉承,靠這樣的手段,從劉表的手中騙了糧食。即便得到好處,我也不贊同。這樣的行徑,非君子所為。”
徐庶搖頭道:“崔兄的話,我不贊同。”
崔鈞看了徐庶一眼,反駁道:“元直,如果陸玄為了糧食,就肆意的坑蒙拐騙,裝瘋賣傻。那麼以後,為了其它的事情,陸玄會更加的不擇手段。一個人為了利益,就不擇手段。以後,他一定會做出更過分的事情。”
徐庶搖了搖頭,正色道:“不,出發點不一樣。”
崔鈞說道:“其實是一樣的。”
徐庶仍是搖頭,反駁道:“如果陸玄的出發點,是為了私人利益,為了奢靡享受,他坑蒙拐騙,裝瘋賣傻,阿諛奉承,那麼這樣的人,肯定不行。”
“然而,陸玄的所作所為,不是為了私利,是為了百姓。廬江郡最新傳回的訊息,一直在大力的賑濟百姓,安置流民,讓無家可歸的百姓能活下來。”
“所以,陸玄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百姓。”
“一個甘願自汙,不惜名聲,也要造福百姓的人。我反倒是認為,這才是真的大智大勇。這樣的人,才是真正的明主,而不是虛有其名。”
徐庶大袖一拂,高聲道:“盯著些許小事,就否定一個人的一切,不合適。”
崔鈞搖頭道:“元直,你把陸玄想得太好了。陸玄,不是這樣的人。他的一切,都是自私自利。從他不擇手段,就可以判斷這個人很危險。”
徐庶笑道:“我認為陸玄不錯,至於說危險,袁紹不危險嗎?曹操不危險嗎?咱們的劉荊州,不危險嗎?”
崔鈞搖頭道:“那是因為,你先入為主的認可了陸玄,才會這樣偏袒。身為主君的人,如果不能約束自己,反倒是肆無忌憚,肆意妄為,肯定是禍害。”
徐庶搖頭笑了笑,不再說話。
君子和而不同,不認同,那就各持己見,不必去爭辯了。
龐統接過話,主動道:“叔父,您怎麼看呢?”
一雙雙目光,落在龐德公身上。
龐德公捋著鬍鬚道:“如果論君子,論氣節,陸玄的所作所為,自然不合適。可是論君主,衡量一個諸侯,陸玄的所作所為,老夫認為沒問題。”
“陸玄作為一郡太守,執掌一方,費盡心思的發展廬江郡,是適合他身份的。”
“老夫一貫認為,具體的事,要根據他所處的環境,以及他的身份,才能做出具體的判斷。否則,單單是分析一點,就給人做出判斷,還是不合適的。”
崔鈞皺眉,沒有再多說。
龐德公的話或許有道理,可是和他的理念是不合的。
徐庶笑了笑,心中歡喜,因為他的分析,得到了龐德公的認可。
龐德公繼續道:“不過陸玄這人,具體怎麼樣,還是要當面試探。等劉表生辰的時候,老夫見到陸玄,自然會試探一番,做出更明確的判斷。如此一來,也能給你們一個更精準的結論。”
龐統迫切道:“叔父,為什麼不提前見陸玄呢?距離劉表的生辰,都還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踏!踏!”
一陣腳步聲傳來。
管家進入,稟報道:“家主,外面來了個自稱陸玄的人,要拜見家主。”
譁!!
大廳中,議論了起來。
龐統、徐庶、崔鈞、孟建等人,以及龐家的諸多士人都在議論,一個個神色期待。
說陸玄,陸玄就來了。
這是近距離觀察陸玄的機會。
龐德公微笑道:“請進來。”
管家下去通知。
龐統更是神色熱切,說道:“叔父,陸玄來了,您打算怎麼試探他呢?難道要把他逐出去,亦或是惡臉相向,讓人來針對陸玄。如果是針對陸玄,我可以試一試。”
“你給我坐好。”
龐德公呵斥一聲,道:“急什麼,一直告訴你,做事要沉得住氣,不要毛毛躁躁的。你現在這樣,成何體統?”
司馬徽笑道:“龐兄,其實我也好奇,你打算怎麼試探陸玄?”
一個個都看過來了。
龐德公大袖一拂,說道:“老夫要做的,是刁難他,讓他下不來臺,才能試探出真實的陸玄。”
大廳中,議論不斷。
徐庶的一雙眸子,愈發的明亮,熠熠生輝。這一次瞭解陸玄的提議,就是他提出來的,所以才有劉表邀請陸玄。現在陸玄來了,徐庶期待不已。
在眾人的等待中,陸玄帶著呂蒙、周泰進入了大廳。
陸玄看到坐在主位的龐德公,也注意到大廳中其他計程車人。他看到了這麼多人在,心頭大喜了起來,人多了他才好招攬人才。
鹿門山上,雲集了徐庶、龐統這些人。如果能挖走幾個,就太好了。
這是他招攬人才的機會。
陸玄大步走到廳中,看著正上方的龐德公,拱手道:“廬江陸玄,見過龐公。”
龐德公微微點頭,說道:“陸太守有禮了。”
陸玄目光一轉,落在司馬徽的身上。因為司馬徽是坐在左側第一位的,而且司馬徽的年紀和龐德公相差不是太多,又比徐庶和龐統這些人更大許多。
陸玄看到人,就有了判斷。
陸玄神色謙遜,拱手道:“陸玄,見過司馬先生。”
司馬徽眉頭上揚,震驚道:“陸太守,見過在下嗎?”
陸玄不卑不亢的說道:“司馬先生才學出眾,相貌儒雅,一看就能判斷。”
司馬徽聽得驚訝,和龐德公相視一望,兩人的神色都很驚訝。不論是龐德公,亦或是司馬徽,和陸玄都沒有見過面,陸玄直接點出了名字。
這很不簡單。
至少證明,陸玄對鹿門山很關注,鹿門山的情況陸玄很瞭解。
否則,無法做出判斷。
陸玄又看向司馬徽下方的徐庶,徐庶的年紀是二十出頭。關鍵是徐庶的身上,有著一股不同於常人的武人氣息,他是練過武的人,身材勻稱,更精悍些。
大廳中的其它士人,看起來儒雅溫和。唯獨徐庶的氣質,儒雅中帶著陽剛,顯得更加的英武。
陸玄拱手道:“陸玄,見過徐先生。”
徐庶一下受寵若驚,站起身回禮,拱手道:“在下徐庶,見過陸太守。”
陸玄點了點頭,神色很是柔和。他掃向其它的人,崔鈞坐在右側首位的,可是陸玄的目光在崔鈞的身上掃過,根本沒有停留,落在了崔鈞下方的龐統身上。
龐統的相貌很奇異。
他不像豬哥的模樣,自小就丰神俊朗,走到哪裡都吸引目光。豬哥長大後,更是容貌甚偉,標準的大帥哥,集才華和容顏於一身。
龐統的相貌差多了,面板黝黑,眉毛很濃,塌鼻樑,臉盤子很大,看起來很不協調。
給人的感覺,就是醜。
陸玄神色平易近人,拱手道:“閣下是龐統,小龐先生吧?”
龐統見陸玄知道他,一下就漲紅了臉,整個人很激動。陸玄丰神俊朗,文采飛揚,又能治理地方,還能打仗,那是龐統崇拜的物件。
如今,陸玄禮賢下士的詢問他,還稱呼小龐先生,龐統內心前所未有的歡喜。
陸玄真是明主啊。
龐統站起身,回禮道:“龐統,見過陸太守。”
陸玄微微一笑點頭,就看向其餘的人,高聲道:“龐公的鹿門山,群賢畢至,如今看到這麼多的賢達士人,讓人心潮彭拜。陸玄,見過諸位先生。”
一眾人起身回禮。
崔鈞雖然也起身回禮,卻黑著臉,心頭不高興。陸玄不認識他,是有眼不識賢才。崔鈞原本想立刻發難,開口刁難陸玄,可是直接說也不合適。
陸玄的舉動,沒有失了禮數。
崔鈞心思一轉,目光落在了龐德公的身上,眼中有著一抹期待。
龐德公說了要刁難陸玄,敲打陸玄,他期待著陸玄丟臉。
龐德公看到陸玄自來熟的一個個見禮,尤其陸玄點出徐庶和龐統,心中讚歎陸玄的眼光。不過他心中,有些不樂意。陸玄這小子來了鹿門山,一副自來熟的模樣,還掌控節奏,彷彿他陸玄才是主人家。
這不行啊。
龐德公面色微冷,詢問道:“陸太守今天來鹿門山,有什麼事情呢?”
陸玄沒有回答,直接從衣袖中,取出裝好的竹簡,微笑道:“陸玄初次登山拜訪,聽聞龐公擅長《尚書》,對這一門學問很精通。在下找到了一卷伏生親自注釋的《尚書》原本,送給龐公,聊表敬意。”
他上前兩步,把竹簡擱下。
龐德公眼前一亮,迫不及待的開啟袋子,取出竹簡掃了眼,這是劉琦收藏的一卷《尚書》原稿。
這一刻,龐德公儒雅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他看陸玄的眼神,有著毫不掩飾的讚許。
不愧是年輕俊傑。
不愧是陸家子弟。
不愧是一郡太守,會做事。
龐德公捋著頜下的鬍鬚,喜笑顏開,讚許道:“陸太守的賢名,老夫早就耳聞。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陸太守來就來吧,拿什麼禮物呢?陸太守,下次不要再拿禮物了。”
崔鈞聽得面頰抽搐。
刁難呢?
試探呢?
你的冷臉呢?
怎麼立刻就變了,直接就是陸玄有賢名,直接就是名不虛傳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