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老哥說奚帷早就死了。
就死在上車侯府滿門被滅的那個晚上……也就是自己的外公家裡!
上車候盧戰驍,他滅了墉國!
而墉國,是奚帷的故國!
奚帷是個文人,按說文人當最重風骨,他所做之一切當為墉國復仇才對。
他似乎是這麼做的。
比如想盡一切辦法扶持姬泰掌權,讓寧國的實力倒退了二十年!
比如用他的思想去描繪一個美好人間,讓許多的人追隨他,為那遙不可及的理想去與皇權爭鬥。
他這也算是開啟了許多人的智慧,遞給了許多人一把刀,挖掘了寧國本該滅亡的墳墓。
無論是花滿庭溫煮雨還是樊桃花,或者長孫驚鴻,甚至是盧皇后……他們這些人,心底是對皇權不滿的,這才有了兩年前的那一場京都之變。
而自己,反倒是成了這場鬥爭的最大得利者。
李辰安眉間深鎖,這裡面最難解釋的一點就是盧戰驍是奚帷最直接的仇人!
可花滿庭卻說奚帷那時候選中了盧戰驍,希望盧戰驍能夠推翻寧國,希望盧戰驍能夠建立一個全新的理想國度……
李辰安豁然一驚——
上車候府滿門被滅!
奚帷借了昭化皇帝的刀已經為墉國報了滅國之仇!
甚至寧國而今也已名存實亡!
因為寧國雖然還是叫寧國,但寧家的天下已經易主!
奚帷的目的,事實上也早已達到!
那麼他死在上車侯府這個訊息,便極有可能是假的。
他掩人耳目而遁!
和自己在西山之巔假死而遁有異曲同工之處。
他會去了哪裡?
這樣的陰謀家很難去南山耕田,他們喜歡將這世界玩轉在自己的股掌之間,那便是他們內心的滿足感。
李辰安忽的打了個寒顫。
擁有超越千年的知識,並不意味著就真能鬥得過這樣才智極高的古人!
他忽然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喬子桐!
他也是墉國的人!
還是有大離血脈的人!
更是奚帷的學生!
而母親卻是上車侯府的雲安郡主……
李辰安眼睛微微一眯,他發現自己對喬子桐的瞭解太少!
兩年前入京都,在皇城司倒是聽長孫驚鴻說起過一些——
他說那位郡馬喬子桐,他並無什麼了不得的身世,就是一個窮酸讀書人。
昭化元年春,那年倒春寒極為嚴重。
喬子桐入京都,準備參加那年的恩科,借宿在文昌廟,卻差點給凍死了。
雲安郡主陪盧皇后去文昌廟上香恰好遇見,於是將喬子桐給救了回去。
昭化二年恩科,喬子桐高中狀元。
雲安郡主大喜,求皇上下旨,招喬子桐為郡馬,喬子桐許是感恩於雲安郡主救命之恩,他放棄了入朝為官,就在梅園與雲安郡主成親。
王正金鐘在梅園告訴自己,昭化三年冬,上車侯府滿門被滅!
也是在昭化三年冬,盧皇后誕下一子,僅僅個把月,那孩子失蹤,盧皇后縊吊而亡。
長孫大人大怒,皇城司盡出,殺了千八百號人,用那些人的血,將皇城司染成了漆黑!
這裡面有個問題——
作為皇城司的提舉大人,長孫驚鴻當知道喬子桐的身份!
畢竟墉國的喬家大院雖然低調,卻也是極為有名的存在。
就算初時沒有關注,當雲安郡主要和喬子桐成婚這訊息傳入長孫驚鴻的耳朵裡的時候,他也應該查明喬子桐的身份才對。
可他向自己說的卻僅僅是輕飄飄的一句窮酸讀書人!
他為什麼要隱瞞?
莫非那時候他就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
李辰安不得解,只能先將這些疑惑放在心底,且等回到了京都再去好生了解一下那一段往事。
“走,上車,咱們去悅來客棧!”
“八樓,你一路辛苦,就與我同乘。”
……
……
三輛馬車向悅來客棧而去。
秋八樓看了看李辰安臉上漸漸散去的陰霾,這時才低聲問了一句:
“事情會不會比較嚴重?”
對於自己的恩師秋八樓是很瞭解的。
恩師已經多年不再關心世事,這並不意味著恩師就不知道這世間的事!
以前,他只是不將那些事放在心上罷了。
而今恩師找回了兒子,與長公主歷經坎坷也總算是終得圓滿。
而阿木就在李辰安的身邊。
為了兒子,恩師終於還是關心起李辰安來。
那麼這封信裡的內容,肯定就極為重要。
淡定如李辰安這樣的人都顯露出了極為沉重的表情,那麼說及的勢態,當很是嚴峻。
李辰安沒有否定。
他點了點頭,悠悠一嘆:
“這世界……亂七八糟的!”
“得好生理一理。”
“不過仔細想來也不是什麼大事,終究還是要看誰的拳頭更硬罷了!”
李辰安沒有說詳情,秋八樓便不好再問,他只好默默的點了點頭,說道:
“我們從安南道一路而行走的並不快,我倒是也留意了一下寧國的情況……”
“寧國的農人比之吳國的農人,確實過得更苦一些。”
“但好的方面是自從你讓朝廷減免了一半的稅賦之後,在與那些農人們的言談間倒是能聽到一些新的希望。”
“恩師曾經對我說,一個國家能否強盛,便要看施政者所行之方針。”
“而施政者的方針究竟是對還是錯,這便要看國民之感受。”
“就算民之臉上有菜色,但只要他們有盼頭,那菜色終究會消失,取而代之的便是洋溢在臉上的發自內心的歡喜……”
頓了頓,秋八樓又看向了李辰安,嘴角一翹:
“倒不是我要奉承你,你在寧國百姓心中的口碑……是真的很高很高!”
“我秋八樓極少佩服一個人,你算是其中一個!”
李辰安頓時就樂了。
“你這傢伙……”
“沁公主怎樣?”
“她可受得了這一路車馬之苦?”
“沁公主並不覺得太累,每每歇腳她也會帶著我去與那些農人或者商人們聊一聊。”
“她會在一旁安靜的聽著,我知道她聽得很開心,因為她的眼裡有光……只是她頗為擔憂你,反而更害怕寂寞。”
李辰安沉吟片刻,“我們過兩天就回京都,走玉廣大運河回去,這樣會更快一些。”
說完這話,李辰安忽然有了急迫的歸意。
卻不是回京都登基為帝。
而是那個僅僅見過數面,彼此並不太瞭解,卻隨著自己離開故土不遠千里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的那個小姑娘!
在這樣的一個社會里,自己就是她的全部了!
她為自己義無反顧。
那自己為她……也當加倍呵護。
說好的為她造一架織布機的,這事兒回去之後就得辦。
馬車停了下來。
已至悅來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