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好中原中也後,樓下的喧鬧也差不多結束了。
羊的組成雖然只是一群孩子,有的時候卻更加容易形成小群體,孩子們將自己認可的有能力的人推上去更加迅速,反正不是他就算別人,更願意被自己認可的同齡人指示。
於是十人會最終決定在羊中有更高權力的孩子被決定出來了,包括玉子、冬和古沢仟島在內,剩餘的七人都是擁有更高聲望的大孩子,白瀨卻不在其中。
古沢仟島在樓梯上俯瞰著白瀨憤怒又不可置信的表情,心裡對這個結果毫不意外。
——單純的孩子同樣更不服輸,更願意對年紀上超出自己的年長者有毫無緣由的信任,他們有自己的反骨,平時確實能毫不在乎地肆意妄行,可危機四伏的橫濱會讓這些反骨在必要的時候讓他們失去性命。
沒有人想死,同時又將自己無法做到的期望強加在這些人身上,等出了差錯的時候自然有理由推下一個人承擔責任。
“決定好了?”古沢仟島問旁邊走上來,告訴自己同樣在十人之內的玉子。
她點頭,“是的,不過我們還稍微決定了一下關於十人能決定的內容……包括重要計劃、違背原則的責罰、監督和承擔的事情之類的東西,應該沒有別的問題了吧。”
甚至為此還參考了自己見到過的一些組織裡,他們對於權力決策的簡單劃分,分出了具體的外出和後勤成員的工作內容,可謂是用心良苦。
“那就對今天白瀨的行為,先進行我們的第一次討論吧……你該不會以為,事情就這樣過去了吧?為了跟著你的成員考慮,這是對之後避免再次發生這種行為必須討論的問題。”古沢仟島帶著淡淡的笑意,開口提議道。
他對上白瀨怨憤的目光,這樣直接的對視反而讓自以為逃過一劫的人氣勢落下去。
剛成為群體內萬眾矚目的十人之一的其他孩子就像炫耀新玩具一般,躍躍欲試想嘗試行使決定出的新規則,七嘴八舌地表達起自己的想法。
最後的結果自然是白瀨承擔了大部分的責任,受到三天的限制外出,並且還要後勤勞動一週,而其他一起的孩子則減半懲罰,限制一天勞動三天。
因為是在所有人的目光下進行,因此犯錯的孩子沒有任何質疑,不管是情願與否,接下來的時間都會在大家的目光下接受懲罰。
所有人分散開後,白瀨恨恨地踩著樓梯走上二樓,柚杏和優對視一眼,覺得還是先讓他一個人靜靜更好,現在過去說不定還要分擔一部分他的情緒壓力。
好巧不巧,他在去整理倉庫的路上,迎面碰到了古沢仟島,當即就臉色黑沉地哼聲扭開頭去,決定不觸這個黴頭。
“白瀨,你最開始想去爆炸中心的時候,有在心裡預想過任何危險應對計劃嗎?”古沢仟島沒有任何想放過對方的念頭,“有任何篤定能獲得武器的訊息嗎?最重要的是……你有過發生任何危險都不能拋下同伴的想法嗎?”
趁著現在周圍沒有別的人,趕緊再觀察一下這個人的狀況吧……別繼續往糟糕的方向進發了!!
白瀨支支吾吾的,現在還在氣頭上,根本就不想面對這個讓自己那麼尷尬的人,加快腳步從他旁邊走過去,恨恨回答:“……有沒有又怎麼?去都去了!關你什麼事啊!讓開,我要去整理倉庫了!”
他想錯了,這傢伙就是為了今天這樣狠狠羞辱自己,才一直指使自己做這做那的吧!讓自己誤會,做錯事之後再提出這個什麼十人會!虧自己還想著等自己當了首領後就提拔對方呢!
——直現在他也沒有半點檢討自己錯誤的意思。
古沢仟島側過身,居然真的讓開了,只是在他經過的時候,嘆息般說道:“為什麼呢?我並沒有別的意思,真的是想讓你……算了,無論我現在說什麼,在你看來都是狡辯吧。”
白瀨頓了一下自己的腳步,想質問又感覺這樣更像在示弱,是暴露自己真的有什麼不切實際的妄想。
萬一又被拿來攻擊自己……
最後他只是冷哼一聲,迅速錯身跑進倉庫,在裡面其他孩子的疑惑下狠狠關上了門。
可惜古沢仟島對白瀨心裡想的這些東西沒有興趣,垂在身側的手緩緩鬆開,有些無力地捋了捋眼前略微遮眼的劉海。
怎麼會這樣呢?他已經觀察很久了,白瀨在幾天前完全沒有往叛逆方向進化的跡象,爆/炸發生前後也沒有,為什麼一瞬間就轉變性格了?
“是我的問題嗎?”古沢仟島微微蹙眉,陷入了短暫的自我懷疑。
至於中原中也那邊……目前暫時還是別靠近了,遠遠的偶爾觀察一下情況就行,雖然有先一步阻隔他跟其他成員,以免未來再度受制於羊的想法,但仔細想想這是否是一種控制慾作祟?
而且自己本身算是一種不可控的變數,說不定會對周圍的很多東西造成原本發展情況之外的影響,就他來看原本的劇情發展對中原中也來說,已經是還算友好的告別了。
……希望白瀨的事只是個意外。
他壓下心底複雜的情緒,深吸一口氣順著樓梯走下去。
*
中原中也望著古沢仟島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收回目光後看向了接手安排自己的玉子。
“我現在需要做什麼嗎?”
“嗯……不影響傷口恢復的話,明天開始先在後勤幫忙怎樣?”玉子對他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你看起來跟白瀨他們差不多大呢,幾歲了?八歲?”
“應該是吧……我不記得了。”中原中也非常乖順地回答了玉子的問題,“我醒來的時候就在爆/炸中心區了,想不起之前的事,開始的時候連意識也很模糊……”
自己在那裡遊蕩了不知道多久,應該是靠著本能躲開了一些危險,隨後才逐漸恢復思考能力的,沒過多久就遇到了白瀨他們一行人。
說起來還要跟他道聲謝吧?畢竟當時他給了自己吃的……然後為了報答,同樣也是出於擔心才一路跟著他,沒想到被邀請了。
“這樣啊,看來是因為太靠近那裡,傷到了頭導致記憶出了問題,”玉子滿臉憐惜地摸了摸中原中也的頭,“沒關係,這裡的大家都很好,中也把這裡當做第二個家也可以哦,我們會互相幫助然後好好生活下去的。”
她理所當然地覺得中原中也也是因為那些危險和混亂,一夜間失去父母而又幸運活下來,最終淪為孤兒的孩子。
“以及,別看仟島一副冷淡的模樣,其實他性格很好的,中也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去問他,仟島很聰明,才十一歲但知道的東西比大家都要多很多的感覺呢。”她笑盈盈的模樣像是在誇讚自己的某個朋友,“我不知道古沢這個姓氏是不是很厲害,但仟島應該以前有好好學過東西,現在讓羊變很好,這就足夠了。”
中原中也眨眨眼睛,“……以前?”
這個詞彙對一個失憶的人來說果然還是太抽象,別人眼裡談及過往,會湧起回憶相關的情緒,但自己只有空茫的一片虛無。
他在跟著白瀨過來的路上也問過差不多的事,這裡的所有人都有從自己出生到現在的記憶,有生來就被拋棄的,也有意外流浪的,或者是遭遇了不幸的,但只有他……一切記憶從那天的爆/炸開始。
黑色的世界,火焰,還有彷彿被誰強行喚醒的感覺,對比之下自己異於常人的記憶,讓他本能地感覺不能將其公之於眾。
玉子察覺到中原中也的低落,玩笑般向他說起古沢仟島的事,“嗯,仟島是跟父母在混亂裡走失的,後來慧麻負責照顧起他,但那時候像個慧麻的跟屁蟲一樣,又總是一聲不吭的,都沒人知道他那麼大膽呢,你知道嗎?三個月之前我們羊都差點要解散了呢。”
玉子垂下眼瞼,也不管中原中也有沒有認真聽,自顧自開始抒發自己的情緒,喋喋不休道:“很神奇吧?我作為當時羊裡最大的姐姐,什麼都做不到,冬也是,還想著讓所有人去搶/劫幫助過我們的人……仟島現在雖然算不上羊裡最大的孩子,卻能想出讓一些大人都會上當的辦法,弄來好多的錢……”
即便這不是什麼很好的辦法,但對他們這群被拋棄的孩子來說,除了在意的人還有活下去之外的事,什麼都無所謂。
“——我覺得他跟我們都不一樣。”
為什麼他好像什麼都知道?哪怕現在他已經默默隱身在羊的其他孩子中,對玉子來說卻好像是主動藏在貝殼裡的珍珠,從狹窄的縫隙裡透出一縷光。
十四歲的少女在敏銳的感官作用下,早已經發覺到一些被大家刻意忽略的東西。
“說不定仟島才是‘玉’呢,哈哈……抱歉啊,我自言自語了那麼久,中也要先去看看羊平常在做什麼嗎?正好今天也區分了後勤和外出的工作。”玉子反應過來,趕緊提起其他事情。
“嗯,好啊。”
原來只是和家人走失了,羊裡面又不缺走失成為孤兒的人,但他又更不一樣些,某種程度上跟自己都有些“不同”——即便不太明顯。
中原中也點頭,跟在玉子身後往另一邊走。
古沢仟島在其他方向掠過,那顯眼的棕紅髮色讓人根本無法忽視,中原中也偏頭掃了一眼,很快收回了目光,卻沒有發覺之後同樣從自己身上一晃而過的視線。
那雙鈷藍的眼睛不帶一絲情緒,快速確認了一遍中原中也的狀態,認定其安全後,那個姿態冷靜的人不著痕跡地舒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