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朝小倩衝去的樹妖姥姥，李道玄微微一笑，正欲出手，卻眉頭一皺。
卻見寧採臣不知何時擋在了小倩身前，雙手握著木雕，朝樹妖姥姥刺去。
“姑娘別怕，我來保護你！”
那木雕感知到樹妖的妖氣，飛出一道金色劍氣，洞穿了姥姥的心臟，徹底結束了她的最後一口氣。
與此同時，因為使用過度，木雕咔嚓一聲爆裂了開來，變成了一堆木屑。
樹妖死死瞪著寧採臣，瞳孔十分震驚和怨毒，似乎從來不曾想到，自己最終會死在一個螻蟻般的普通人手中。
噗通！
樹妖的屍體摔倒在地上，化為一顆焦炭般的枯死槐樹。
至此，那作惡多端，稱霸蘭若寺的樹妖姥姥，便身死道消，魂飛魄散。
李道玄腦海中的蕩魔天書綻放光芒，浮現出一行行金色小字。
“貞觀二十三年六月，於蘭若寺斬殺陽神樹妖，獲得獎勵——【千年雷擊木】！”
“千年桃木，雷霆所擊，蘊陽剛殺伐之氣，有驅鬼辟邪，鎮魔除妖之神效，乃道門煉器之上乘材料……”
李道玄有些驚訝，沒想到木雕殺死的樹妖，竟然也能算作自己頭上。
當年他賜給那樵夫一塊菩提木，其中隨手藏了一道劍氣，如果樵夫老老實實投胎，劍氣便引而不發，如果樵夫背棄諾言，劍氣就會教他做人。
樵夫遵守了承諾，並將剩下的半塊菩提木做成了木雕，留給了妻子和剛出生的兒子。
又經過寧採臣一家常年的祭拜，木雕漸漸生出靈性，成了一件法器，和李道玄隱隱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
剛剛那道金色劍氣，其根源就來自於他，因此說是他出手斬殺了樹妖，倒也不為過。
按照他原來的計劃，是要先從樹妖口中問出幕後之人的下落，寧採臣的最後一擊，倒是讓這個打算落空了。
但李道玄此刻已經顧不上這個，他望著小倩，眸光微微盪漾，露出一絲期待。
“李道玄……李道玄……李道玄……”
小倩對她身邊的寧採臣看也不看，甚至連姥姥的死都沒能吸引她的注意，她怔怔地望著李道玄，不斷呢喃著這個名字。
那清冷如月的眼眸越發明亮，似是一面蒙塵的古境，終於被清水洗淨。
她的衣服開始發生變化，那襲雪白的長裙一點點被染紅，每一寸肌膚都開始流轉霞光，清氣瀰漫，仙光如虹。
一縷縷仙靈之氣浮現，破破爛爛的蘭若寺一瞬間彷彿變成了仙境。
淅淅瀝瀝的雨水落下，似江南春雨，沾衣欲溼，吹面不寒，驚人的水行之力悄然凝聚，烏雲遮住了明月。
燕赤霞心中一震，道：“好驚人的水行之力，難道是龍王駕到不成？”
“小倩姑娘，你怎麼了？”
寧採臣看著那襲陌生的紅衣，對方的容貌發生了不小變化，變得更加冷豔，仙氣飄飄中，還有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威嚴。
那是執掌三千里水脈，稱霸江南六州之地的瀟湘神女。
仙光一閃，直接將寧採臣震飛，陳紫玉望著李道玄，喃喃道：“原來如此，我都想起來了……”
她朝著李道玄踱步而去，華美的紅裙曳地，雪白纖美的玉足在月光下宛如琉璃一般，晶瑩剔透，不染塵埃。
所有汙穢都自動避開了她的蓮足，所到之處，清淨自生。
“瀟……瀟湘神女？”
燕赤霞擦了擦眼睛，終於確定下來，那女鬼小倩竟然就是玉玄宮的宮主，傳說中已經證得神仙道果的瀟湘神女！
他也終於明白了，為什麼李道玄會來到這個破舊的蘭若寺中，出手對付一個小小的樹妖。
原來是為了這位！
只是他想不明白，瀟湘神女何等的身份與道行，為何會屈尊紆貴成了樹妖手下的一個女鬼？
回過神來，他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寧採臣，忍不住搖頭。
人家早就是一對了，名花有主，你又來湊什麼熱鬧？
“玉姐，我終於找到你了。”
李道玄微微一笑，朝她伸出雙手，準備來個久違的擁抱。
在看到小倩的第一眼，他就以天眼看出了她是玉姐，只是玉姐當時的狀態很奇怪，似乎被人封印了記憶。
李道玄當時看似是和她閒聊，其實都是在暗中用仙力幫她衝擊封印，因此當時她才會香汗淋漓。
在李道玄的出手下，那封印本就搖搖欲墜，再加上今日受到的刺激，玉姐終於徹底衝破封印，覺醒了所有記憶。
類似於神仙歸位。
當然，她現在還只是一個人魂，需要重新回到蓮花之體中才算徹底歸位。
面對李道玄張開的懷抱，陳紫玉眸光清冷，一動不動，淡淡道：“你還知道回來？”
李道玄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了。
“說好在我成仙之後就完婚，結果你卻跑了。”
頓了頓，她用那雙清澈如雪的眼眸盯著李道玄，黛眉微蹙，露出審視之色，說出來的話震驚四座。
“李道玄，你是不是……和我師父好上了？”
轟隆！
剛剛還引萬雷齊發，神威凜凜的李道玄，此刻如遭雷劈，心中掀起了萬丈波濤。
玉姐……怎麼知道的？
完了完了，本以為是久別重逢，沒想到是修羅場……
他李海王，難道今天就要翻車了？
震驚的不僅是他，還有被雷得外酥裡嫩的燕赤霞。
瀟湘神女的師父，不就是那位青冥界的鬼仙娘娘嗎？
嘶，這種事是我能聽的嗎？
會不會被滅口呀……
李道玄咳嗽幾聲，硬著頭皮道：“玉姐，這種玩笑可不能亂開，娘娘畢竟對我有恩，又是你師父……”
陳紫玉皺眉道：“可是之前你失蹤，我去青冥界請師父幫忙，結果發現師父也不在，在她的寢宮中，我找到了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一幅畫。”
“畫能說明什麼——”
“畫上的人是你。”
李道玄的笑容越發苦澀，道：“玉姐，你多想了，也許是別人畫的。”
“師父的丹青妙筆，旁人也模仿不得，而且我還聽到小雀兒偷偷議論，說師父比我更早就在尋你，甚至為了你不惜冒險去了靈山。”
李道玄此刻真恨不得把那隻多嘴的小云雀給拔毛烤了。
“玉姐，你真誤會了，娘娘只是關心我，至於那幅畫，可能娘娘是為了算出我的下落才畫的，有些神通便是以畫入道，我最近就新學了一門。”
不能認，打死都不能認！
“是嗎？”
陳紫玉微微皺眉，露出猶疑之色。
沒等她再說，李道玄連忙拉住她的手，問道：“玉姐，到底是誰把你的人魂擄到了這裡，你可還記得？”
轉移注意力大法！
聽到這話，陳紫玉眸光一凝，露出凜然殺機，很顯然，被強行抽出人魂的滋味並不好受。
她本就是殺伐果斷的女鬼出身，有恩必還，有仇必報，對那個幕後之人自然殺意深重。
“貞觀二十年的時候，玉玄宮中有人得到訊息，有人覬覦你養的那條白蛇，準備在她渡劫時偷襲，便上報給了我。”
當時她曾說過，任何與李道玄有關的訊息，不論大小，一律都要上報。
“我救下了那小白蛇，但察覺到周圍有人暗中窺視，便將其逼出，是一個穿白衣服的僧人，那人修為極高，勝我許多。”
“不過那人以劇毒將我打傷後，卻並未下死手，我回到瀟湘閉關養傷，卻難以根除那毒素，直到兩年後，一個人悄然闖入我的閉關之處，趁我受傷，抽走了我的人魂。”
“不過那人以神通遮去面容，我並未看出其容貌，甚至連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只知其法力極高，還要在那白衣僧人之上！”
說到這，陳紫玉有些奇怪道：“人間何時有了這麼多高手？”
要知道當時她可是已經渡過天劫，證得神仙道果了，若不是還惦記著失蹤的李道玄，再加上李道玄曾給她說過天庭的詭異，她甚至都能飛昇了。
但無論是那白衣僧人，還是後來抽走人魂的神秘人，道行竟然都在她之上！
“玉姐，那白衣僧人乃是佛門的大蟒蛇神，從靈山逃至人間，至於那個神秘人……”
李道玄想起樹妖手中的人種袋，目光一動，道：“應該也和靈山有著莫大的淵源。”
“難怪。”
陳紫玉這才釋懷。
“那人抽走了我的人魂後，封印了我的記憶，把我帶到蘭若寺，交給了樹妖，騙我說我是女鬼小倩，但並未強迫我做什麼，那樹妖只是不斷蠱惑我去幫她狩獵。”
聽到這，李道玄心中浮現出了一個巨大的疑惑。
如果說對方抽出玉姐的人魂，是要激化他和妖僧的矛盾，好坐山觀虎鬥的話，那麼他又為何非要將玉姐的人魂帶到蘭若寺，還取名為聶小倩？
彷彿那人知道倩女幽魂的故事，並有意讓其上演。
這太奇怪了，完全說不通。
對方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玉姐的蓮花法身？
並不是！
因為在其抽取人魂的時候，玉姐就已經沒有反抗之力了，然而水晶棺中的玉姐真身，卻依舊是雲英之身，無垢無暇。
對方花了這麼多力氣，繞了好一大圈，就是為了看一出倩女幽魂？
李道玄自己都不信。
“玉姐，你有懷疑的人嗎？”
樹妖死了，李道玄希望能從玉姐這裡獲得些新的線索。
陳紫玉仔細想了想，道：“樹妖和黑山老妖來往密切，每逢月初，黑山老妖都要來蘭若寺一趟，或許，他知道些什麼。”
聽到黑山老妖這四個字，燕赤霞心中一震。
當年師父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殺掉黑山老妖，他這些年苦修劍道，便是夢想著有一天能完成師父的遺願。
“要對付黑山老妖？算我一個！”
“也……也算我一個。”
寧採臣跟著道。
陳紫玉突然看向他，聲音冰冷，道：“都怪這個書生，若不是他多管閒事，剛剛李道玄就能拿下樹妖，搜魂索魄了，說不準便能找出那幕後之人！”
她的髮絲悄然變長。
“要不要殺了他？”
李道玄苦笑，還真是玉姐一貫的風格。
看著眼中滿是歉意的寧採臣，他擺擺手，道：“罷了，寧兄也是好心辦了壞事。”
陳紫玉冷哼一聲，不再說話。
“燕兄，再過三日便是月初，你守在蘭若寺，我先帶玉姐的人魂歸竅，三日後，咱們就按玉姐說的，先拿下黑山老妖再說。”
燕赤霞神情激盪，道：“好！”
李道玄點頭笑笑，而後周身虛空蕩漾，浮現出道道漣漪，竟如水波般出現一個門戶，能看到對面有一座金碧輝煌的水下宮殿。
玉玄宮！
燕赤霞震撼不已，要知道玉玄宮在瀟湘水底，據此足足有六千多里，然而對方只是攜手佳人，一步踏出，便咫尺天涯，挪移乾坤。
這種神乎其技的手段，簡直是聞所未聞，令他歎為觀止。
恍惚間，他想起師父曾和他說過的一句話。
“和他生活在一個時代，還是同齡人，這是你的幸運，也是你的不幸。”
……
玉玄宮。
隨著玉姐的人魂進入蓮花法身中，她睫毛微顫，而後緩緩睜開眼眸。
肌體流光，每根髮絲都盪漾著仙光，紅裙好似一團在水下燃燒的烈焰，眉心的蓮花印記熠熠生輝。
這一刻，整個瀟湘水域都在浪花翻湧，天降大雨，似是在慶祝這位神女的甦醒。
過程非常順利，並沒有任何外力打擾。
她伸手一招，無數花瓣飛來，化作一把白傘，上面勾勒著蓮花般的紋絡。
拿上法寶，她便殺氣騰騰道：“咱們回去，拿了那黑山老妖！”
李道玄卻沒有動，他面露凝重之色，揮手設下層層結界，道：“玉姐，你不覺得一切都太順了嗎？”
“好像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悄然推動著，我想，我們已經中計了。”
陳紫玉一怔，沒有任何反駁，她選擇相信李道玄的直覺。
這是兩人在多年的並肩作戰中，所培養出的默契和信任。
“你發現了什麼？”
李道玄點頭道：“關於那個幕後之人，我確實有了點新的想法，只是還不能確定。”
陳紫玉的回答乾脆利落。
“要我做什麼？”
李道玄湊到她耳邊，小聲說了一句話。
陳紫玉聽到後，心中微微一震，露出一絲異色，不過她立刻頷首道：“好，我現在就去做！”
玉姐離開後，李道玄又寫了一封信，施展移星換斗神通，將之瞬間送到了遠在長安的長樂手中。
長樂看到信後，立刻將其定為絕密，並發動了所有不良人和蟄龍，去完成信上吩咐的事情。
整個大唐朝廷轟然運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