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三日,留城縣,西山號後院。
“什麼?”
劉煬詫異的看著前來報信的邊大河,搖頭說道:“真是想不到,官府還真要裁員了!”
崇禎十一年二月,朝廷財政連年虧欠,已經到了入不敷出的境地,剿滅流賊、對抗滿清兩線作戰的明軍缺糧少餉,甚至連基本的兵備都陳舊缺失,致使兩線局勢日益敗壞。
於是崇禎帝不顧朝中大臣的反對,批准了吏部奏章,開始在大明兩京一十三省裁撤冗官,以節省朝廷開支。
此次裁官,各府、各縣的考核不佳的官員、超編的雜職官,甚至是各地水馬驛兩成的雜役,全都在裁撤之列,一時間天下震動,各地官員、胥吏人心惶惶。
劉煬也是前幾天才聽說了這個驚人的訊息,於是急忙趕到留城縣內的西山號,在後院聽邊大河說著這兩天留城縣的情況。
此時邊大河有些幸災樂禍的說道:“這兩天縣衙各房的書辦、各處的雜職官被趕走了不少,我昨天經過縣衙門口,還見到幾個雜職官在大門外哭喊、咒罵,過往百姓紛紛圍觀,很是熱鬧!”
“小的還聽揚州、鳳陽等地來買肥皂的商賈提起,現在南直隸各地也是亂成了一鍋粥,有後臺的上下活動、送禮、送女人,就為了自己不被裁撤,沒後臺的就拉幫結派、鬧事撒潑,據說南京朝廷各部門外都撞死十多個了!”
劉煬笑著說道:“是啊,關係到身家性命,擱誰都要拼一把的。不過咱們西山號的生意才開了不久,鳳陽、揚州的商賈都過來採買了,真是想不到。”
邊大河附和道:“那些外地的商賈也是途徑咱們留城縣,便蜂擁搶購咱們的肥皂,現在留城縣本地的銷量不大,工坊這段時間運來的肥皂大部分都買到南面去了,照這樣下去,咱們戚山寨就不用為錢糧發愁了,而且工坊還得擴建一番!”
劉煬點頭說道:“如此南面的銷路應該算是打通了,不過擴建的事情放放再說,先穩定現有的銷路就好。”
在劉煬看來,實力和財力是相輔相成的,不能一味地只顧賺錢,如果硬實力跟不上,賺的錢再多,也是給他人做嫁衣。
隨即劉煬說道:“不過知縣李京奎還真是雷厲風行,朝廷裁官的公文才下來沒幾天吧,就動手裁人了?”
邊大河說道:“這幾天小的在城內,也聽說了一些事情,李京奎這個知縣可不是善類,心思很深沉的。”
“縣衙裁撤的具體有什麼人?”
邊大河想了想,說道:“有各房裁下來的書辦,有各處水馬驛、河泊所、遞運所裁下來的雜職官,衙役倒是沒幾個,都是老弱殘兵。”
劉煬心頭一動,問道:“縣衙的鐵冶所、醫學訓科、縣學裁人了嗎?”
邊大河說道:“這倒是沒聽說,應該是沒有,不管是匠戶還是大夫,都沒聽說被裁。”
劉煬有些失望,留城縣縣衙掌握的匠戶都聚集在鐵冶所,幾個有本事的大夫則是在醫學訓科,這些都是劉煬想招攬的專業人才。
“看來縣太爺李京奎也不是傻子,這些‘技術工種’都自己留著呢!”
“對了寨主,縣衙書辦郭文朔也被裁撤了,昨天過來找小的,還留了話。”
“留了什麼話?”
“他想請寨主吃飯。”
當天晚上,劉煬帶著兩個隨從來到城中一處酒肆,上了二樓,只見郭文朔已經等候在此。
“呵呵,郭先生太客氣了。”
郭文朔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將劉煬迎進雅間,隨即讓小二上酒菜。
“唉!”
待到酒菜擺好,郭文朔關好門,嘆息說道:“我與劉寨主也是熟人,就不繞彎子了。”
劉煬此時也對郭文朔的用意心知肚明,笑著說道:“郭先生有話請講。”
郭文朔倒了兩杯酒,然後說道:“我郭文朔在留城縣衙已有十年,十年間不說自己有多大功勞,可苦勞還是足的,多年勤勤懇懇、任勞任怨,李知縣讓幹什麼就幹什麼,可是我千算萬算也想不到,今日能被縣衙棄之如履,想來真是憤懣!”
劉煬安慰了幾句,便問道:“不知道郭先生下一步有什麼打算?”
郭文朔的臉上閃過一絲糾結,隨即就上前跪下:“如果寨主不棄,郭某人願在寨主麾下效力,出謀劃策、書寫計算,定當盡心竭力!”
劉煬笑著拉起郭文朔,說道:“只怕我戚山寨這座廟太小,耽誤了郭先生的前程。”
“我哪裡還有什麼前程?衙門書辦說是官,其實就是胥吏,別看平日裡高高在上的,可卻是賤職,不但那些書生看不起我這樣的書辦,就連百姓也在背後輕賤。”
“如今我就連書辦都不是了,還能去幹什麼?辦私塾嗎?不會有人來的!”
劉煬點了點頭,明代的胥吏的確就是這樣一個尷尬的存在,有權力、有收入,卻沒有相應的地位,甚至民間還有“官如大魚吏小魚,完糧之民且沮洳,官如虎,吏如貓,具體而微舐人膏”的嘲諷。
“也好,既然本寨主與郭先生相識一場,那就隨我去山寨落腳吧。不過......”
“不過什麼?請寨主吩咐!”
劉煬說道:“不過在上戚山之前,還請郭先生幫我再招攬些人來。”
“此番被縣衙裁撤的書辦、胥吏等雜職官,只要是有專長的,本寨主都要!”
幾天之後,郭文朔來到了戚山寨,進入山寨之後便在二當家洪祿的引領下來到聚義堂。
“屬下郭文朔,拜見寨主!”
劉煬笑著說道:“郭先生快請起,先生可是咱們山寨頭一個來投的讀書人,日後山寨壯大起來,先生就是元老,富貴、地位都會有的!”
一見面,劉煬就甩出一張大餅,不過郭文朔卻只是尷尬的笑了笑,然後說道:“屬下卻是心中慚愧,剛一上山,就把寨主交待的任務給辦砸了。”
“哦?”
劉煬問道:“是沒有人願意上戚山?”
“是、是的,屬下找了好幾個這次被裁的相熟,可是卻沒有一個願意跟來的,甚至還有人揚言:寧願在家裡餓死,也不上戚山。屬下無能,請寨主責罰!”
劉煬擺了擺手,示意郭文朔先坐下,然後若有所思的說道:“是啊,不到走投無路的境地,誰願意上梁山啊?”
洪祿怒聲說道:“寨主給他們一口飯吃,竟然還給臉不要臉,我這就帶人下山,給他們點顏色看看!”
劉煬笑著讓洪祿也坐下,說道:“人家想不通,那本寨主就幫他們想通,招攬人才是要動腦筋的,可不能蠻幹。”
“郭先生,你招攬的都是什麼人,有什麼本事,原來在縣衙位居何處,都列個單子,今日就要給我。”
“是、是。”
郭文朔看著滿臉笑容的劉煬,卻覺得心頭一緊:“這位寨主看上去和善,可我怎麼覺得這笑容有些嚇人呢?”
洪祿嚷嚷著:“那寨主準備怎麼做?不如將他們都綁上山來,慢慢再去勸說!”
“這是下下策了,此時本寨主已經有了主意。”
劉煬說道:“明天我帶人去一趟留城縣,二當家留下看家,順便幫著郭先生安頓一下。”
隨後劉煬拉著郭文朔的手,笑著說道:“山寨的賬房被本寨主派去西山號當掌櫃了,郭先生願意的話,就先把賬房管起來,平日裡也可以寫寫畫畫,如何?”
郭文朔急忙抱拳領命:“寨主吩咐,屬下自是沒有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