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時間到了七月中旬。
李樗等人護送著布妖之禍當中暫時解決的魔教高手屍體和三口大寶箱返回了聖都。
就在李樗前往蘭臺所交接的時候,高峰突然神秘兮兮的把他叫到一邊,低聲詢問道:“冠雲,你們那邊怎麼回事?現在聖都到處都在流傳頁麓城布妖之亂的細節,這保密也做得太差了吧。”
李樗聞言,心中微動。
其實他在路上就聽聞了這件事,那是自己的父親及時通報,得知在他們往回趕的路上,聖都的官場已經暗潮洶湧。
春秋筆法的手段下,大肆文過飾非,變成了城中官民齊心協力,共抗天災的官樣文章,可謂是皆大歡喜。
在這當中,自然沒有孔志茂盜取金匠屍體,嘗試掌握異寶等諸多細節,反而率人積極對付邪魔,為國為民出了不小的力氣。
“這些傢伙竟然開始顛倒黑白,下一步想要幹些什麼?”
這件事情極不尋常,引起了李樗的警惕,旋即把孔志茂之事告訴了高峰。
高峰這才得知頁麓城一事的前因後果,不由得大為震驚:“他們還真是膽大包天,這種事情都可以稱得上是謀逆大罪,要抄家滅族了!
難怪,難怪啊。
他們不惜得罪你們也要這麼幹,因為誰都沒有辦法放心這份把柄握在別人手裡,那還不如賭一把,乾脆得罪你們到底。”
“得罪我們?”李樗一言斷之,“不,他們這是自尋死路!”
其實仔細分析一下,大乾是君王與士大夫共天下。
皇帝不臨朝,社稷神器就在內閣把持,文官清流跟他們都是一夥的。
這麼做,還真有可能把罪證抹除,平安上岸。
不過他們大概還不知道,自己並不是一般的權貴之子。
自己還受到了德隆帝的關注,擁有出入宮掖,風聞奏事的特權。
這在某種意義而言,甚至比父親李新還要更加的便利。
回到家中,李樗簡單的拜見了一下自己的後母蕭清悅,向其請安之後,便開始把自己關在書房內,寫起了奏章。
“臣聞頁麓城豪紳之間有傳聞,東海之濱有長生藥……”
沒有錯,他現在幹起了奸臣的事情,寫黑信進讒言,隨口編排頁麓城士紳與官場之事,行的就是“風聞奏事”之權!
理論上來說,他已經是德隆帝的密探,所見所聞都可以向德隆帝稟報。
地方上的風土人情,奇聞異事,都在此列。
大乾朝的錦衣衛遍佈天下,情報系統誇張到連遠在海南的天氣如何,椰果作價幾何都可以上稟。
這,就是皇權特許!
但和常人不同的是,常人並不知道德隆帝本質已經化為邪魔的事情,而李樗知道。
他掌握了這個無人知曉的秘密,生出一個大膽想法。
邪魔都擁有著自己的規則和執念,這個德隆帝是否也擁有著自己的規則和執念?
如果能夠找準其脈絡的話,自己可以深切影響到他。
甚至於……
利用他!駕馭他!
這並不是什麼天方夜譚的想法,因為拋開詭譎之力不論,就是在一個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世界裡面,洞悉人心,掌握慾念,也同樣可以駕馭一個人。
好利益的,跟他談利益。
好理想的,跟他談圓夢。
品性高潔的,跟他談道德。
急功近利的,跟他談一夜暴富。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找準癥結,因勢利導。
昔年雄心壯志的秦皇漢武如何,晚年的時候,還不是照樣被人蠱惑,派遣童男童女出海求仙,大發巫蠱之桉?
他們難道不精明,不智慧?
不過是有人的侷限性而已。
不過寫著寫著,李樗突然又劃掉了剛才自己所寫的某句。
“這樣不行啊,對方保留了人類的智慧,又或者,乾脆是一個以人類智慧驅動邪魔之身的特殊異人,可不敢把他當做傻子來忽悠!”
其實不要說這樣的帝王,就算是真正的邪魔,沒有智慧,這樣胡編亂造也極大可能引起懷疑,惹火上身。
更何況,按照貓大仙楊妧的說法,對方手裡還掌握著一件可以斷言諸事,通曉過去未來的扶乩神筆。
那是資訊類的規則能力,效果不在自己的窺真法眼和鎮魔司的黃曆之下。
雖然它也必定會有自己的代價和侷限性,但在自己考慮事情的時候,絕對不可以把它忽略過去。
“這次既是試探也是利用,還是穩一點好了。”
換成尋常人絕對沒有辦法,到這一步也就該困住了,但李樗卻是自己在書房裡翻找出一份筆記。
那赫然是自己太爺爺私藏下來的秘檔。
所謂出身名門,異人圈子裡面的豪強,底蘊在這一刻顯現出來。
“東海有人魚,食其肉能長生……”
換成這種有確切指向的事情,應該就能打動他了。
所謂善攻者動於九天之上,李樗和這些文官豪強鬥法,看著他們操弄輿論,上下竄跳,就好像冷眼旁觀一個玩雜耍小丑舞弄雙刀,擺著挑釁的姿態洋洋得意,自己突然拔出左輪,將其打死。
他從始至終都沒有把那些人放在眼裡,真正鄭重而謹慎的,是能否駕馭這把超越時代的可怕武器。
“如果真的能夠影響到他,那我就相當於擁有王命旗牌。
但如果影響不到,甚至被識破,那就是妄測聖心,圖謀不軌。
雖然有太爺爺的秘檔作誘餌,但也難免危險。”
李樗猶豫了一下。
按照正常的程式,藉助鎮魔司的力量與他們打官司,扳手腕,也是可以贏的,只是要和文官系統鬥法,比較麻煩而已。
就算贏不了,自己也只不過是無端惹的一身騷,其實並不會有什麼太大的損失。
孔家這一番所為,只不過是為了自保而已。
他們顛倒是非黑白,往自己和鎮魔司諸人身上潑髒水,其實傷不了自己多少。
說不定以後還能用這個藉口再從他們身上榨出一筆銀子。
但最終,他還是把這份猶豫不決壓了下去。
終究還是選擇了謄抄這份奏章,準備試探試探那個德隆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