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泉學院。
執黑麵具的轉移,不可中斷。此時的秦澤,已經被黑色的霧氣纏繞。
呂不韋安安靜靜的等待著,同時目光看向了“校長”。
“你該履行你對我主人的承諾了,放了這些靈魂吧,停止對他們自我意識的汲取。”
校長點點頭。
執黑麵具的轉移還未結束,但似乎,他已經可以對抗那些慾望。
無數黑色血管,汩汩的鼓動著,像是在傳輸某些東西。
這一刻,秦澤的意識遭受到巨大的衝擊。
無數記憶襲向他的腦海裡。
鮑同正。
這是上一個面具主人的名字,或者說,是上一個被面具寄生之人的名字。
亦即,眼前的校長。
即便成為了野生的舊曆者,鮑同正也並未放棄自己的事業。
不同的人,對日曆有不同的理解。
有人覺得這是“靈氣復甦”,也有人覺得,這是自己的“系統開啟”。
當然,還有人覺得自己是天選之子。
這取決於到底有多少人,知道日曆並非是獨有的。
就好像以前的普雷爾,在沒有發現其他人也有日曆之前,便立志於成為一個神。
在發現,自己不是唯一的擁有者後,他成為了一名殺手。
鮑同正也一樣,以為得到日曆,是自己獨有的幸運。
在犯忌會,被徵召入舊曆之境後,他成功活著歸來,得到了一份黃金歷手稿。
手稿的內容很簡單,是某個舊曆主宰,感嘆著舊曆之境的詭異規則,似乎可以創造出無法估量的存在。
也意味著,在舊曆之境,也許可以實現任何願望。
鮑同正一直以來,都是一個渴望改變教育行業的人。
他意識到,這是自己的機會。
當然,後來發生的事情,也證明了,這個慾望已經被徹底扭曲。
秦澤感受到這些記憶時,內心有些同情這位校長。
但很快,他發現自己現在更該做的事情,是抵擋住內心的慾望。
“我想與妻子永遠在一起!”
“我想要獲得無盡的財富!”
“我想要變得更加強大!”
“手稿!質!我需要更多的關於舊曆的情報!”
“我希望組長和大明星可以永遠站在我的面前保護我……”
“我想知道妻子的秘密!”
“我想要永生!”
“樓下夫妻的孩子到底去了哪裡?我想知道這個事情。”
“我希望杜克先生守護的幼兒園裡,每個孩子都平平安安的……”
“誰是司馬懿?他到底掌握著什麼力量?”
“我希望小詩可以完成自我的救贖,不再認為自己是不乾淨的……”
太多的慾望不斷湧現,這些願望有大有小,有無私的,也有自私的。
秦澤根本無法控制自己內心的慾望上湧,他此刻很想隨便說出一個願望。
就像是一個餓漢,被巨大的飢餓感吞噬,而只有對著執黑麵具,許下願望,才能填補這種飢餓感。
呂不韋靜靜看著這一切,微笑著等待。
像是對秦澤有絕對的信心,又或者,他樂於看到一些變化。
當然,此時的呂不韋,只要秦澤下達命令,他便會照做。
但秦澤,無法開口。
秦澤一旦開口,便會許下一個願望。
可天曉得,在執黑麵具的影響下,這些願望,會變成什麼樣子?
希望組長和大明星永遠能擋在自己前面,這是希望,他們永遠活著,永遠強大,大家永遠有著守護對方的友誼。
同時,也希望自己永遠有靠山。
但這個願望,在執黑麵具的影響下,也許會變成另外一種情況。
他或許會徹底改變對組長和大明星的態度,在某天忽然發起進攻,偷襲自己的上司兼好友,將其製作成人肉傀儡,實現物理意義上的永遠保護自己。
這便是執黑麵具。
鮑同正許下的願望,是希望自己學校教出來的孩子,個個都是優秀的尖子生。
於是,井泉學院,出現了扭曲的規則,而所有學生的差異性,被抹除了。
愛學習,愛父母,為父母做家務,帶著微笑生活,成為了他們的全部。
父母們並沒有意識到這是多麼可怕的事情,除非……兩個不同家庭的井泉學院的孩子在一起時,他們才能從那種驚人的一致裡,看出問題。
但最可怕的是,這些孩子,在靈魂被掠奪後,大腦也已經如同蜂巢一般。
這便是扭曲後的願望。
這也是執黑麵具最可怕的地方。
秦澤此刻腦海裡湧現出的每一個願望,都是他真的想要實現的。
但每一個願望被扭曲後,都可能帶來難以估量的後果。
秦澤的雙牙緊咬!
像是用意志在封印著面具,他害怕自己一開口,就會說出諸多願望中的一個。
……
……
臨襄市南郊。
在四月廿七的下半夜裡,當井泉學院裡,秦澤在對抗慾望的時候,胡東風也在遭受著折磨。
他的雙手雙腳被束縛,只能身體扭動著,但嘴裡無法發出聲音。
普雷爾說道:
“不要急。”
他說完竟然朝著地窖的天花板開了一槍。
砰!
近距離的槍聲如同炸雷一樣。胡東風整個人都抖了一下。
“你看,並沒有人會來救你,胡律師,放棄掙扎吧。”
“接下來,我會說遊戲規則,這個遊戲,叫正義輪盤。”
“請仔細觀察周圍,接下來,我會出幾道題目。你需要回答,題目裡的人,該死還是不該死。”
“如果你回答的是不該死,那麼你需要說明理由,如果理由和我想的不一致,那麼我會轉動一次正義輪盤。”
說著話,普雷爾的手裡出現了所謂的正義輪盤。
輪盤上寫著的不是數字,而是器官。
手指,鼻子,眼睛,嘴巴,腳指頭,肩膀,手腕,手肘,膝蓋,舌頭等等許多人體的部位和器官。
普雷爾說道:
“抽動輪盤,抽到什麼地方,我就打爛你身上的什麼地方,是不是很有創意?”
“我建議你抽到頭髮,如果老天保佑你,能次次抽到頭髮的話~”
胡東風恐懼無比,身體扭動的越發厲害。
但他也在思考這個遊戲的規則。
“這是個瘋子!這個人絕對是個瘋子!”
“這輪盤哪裡是正常人能想到的東西!”
“冷靜……冷靜!如果等到秦澤先生趕來,也許我還有活下來的希望。”
胡東風劇烈的顫抖著,他不知道自己怎麼就惹到了這個人。
但他知道一件事,這個遊戲,運氣不好,如果輪盤轉到內臟的話……
自己可能立刻就得死。
“遊戲的關鍵,是要判定這個人——該死!”
如果從字面上來看,一個人不該死,就得寫下不該死的理由,同時,還得理由和這個普雷爾一致。
但普雷爾並沒有說,這個人如果被判定該死,會有什麼懲罰。
這個時候,普雷爾揭下了封在胡東風嘴上的膠布。
“遊戲開始,每道題目,有一分三十秒的時間給你作答!”
“聽好了,胡律師,第一題,一個傢伙遊戲打得很一般……但非常喜歡嘲諷自己的隊友,總是在網路上說些讓人噁心的話貶低其他人,甚至給他的隊友造成了嚴重的心理陰影,他該死麼?”
普雷爾面具下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瞪著胡東風。
他覺得這是一道送分題。
這樣的人,當然該死。
但胡東風作為一個正常人,想法自然是不一樣的。
胡東風錯愕了一會兒。
他似乎能夠從普雷爾眼神裡期待中,看出那個“正確答案”。
可偏偏,他無法說這樣的人該死。
有時候胡東風也會想,網路上的噴子,真的很討厭。
雖然他總是心平氣和,總是避開與人爭執,但還是得承認,這樣的人很討厭啊。
可他們……不該死。
一分三十秒很短,但指標的每一次嘀嗒,都格外沉重。
在還剩三十秒的時候,胡東風搖了搖頭,他依舊恐懼,依舊害怕到整個人顫慄。
但他還是說道:
“不該死,至少現有的法律來說,他是不該死的。”
普雷爾的雙眼寫滿了失望,但隨即,他想到這些道貌岸然的傢伙,總是喜歡這樣的作秀的回答。
便期待著接下來,胡律師在痛苦中暴露內心的真實。
“真是一個讓人遺憾的回答,哈哈哈哈,那麼接下來,開始轉動輪盤!”
“讓我告訴你,這樣的人,就該死,我如果遇到了,我會親自登門殺了他!”
“我相信,殺一個這樣人或許不會改變什麼,但我可以殺一百個,殺一千個!”
胡東風瞪大眼睛,血絲爬上眼白。他還是低估了這位普雷爾的瘋狂。
而緊接著,輪盤開始轉動。
在普雷爾滲人而瘋癲的笑聲裡,胡東風看到輪盤轉到了“牙齒”上。
“噠噠噠!看這個,我可是專門準備了這個!拔牙鉗!不過我可不是牙醫,我的動作,會有一點點粗暴。”
胡東風臉色慘白,但他什麼也做不了,普雷爾已經將拔牙鉗探入了他嘴裡。
撕心裂肺的叫聲響起,伴隨著身體的劇烈顫抖。
嘴裡的血水和唾沫混合在一起。
胡東風疼到想用頭撞地,但普雷爾的聲音已經響起:
“下一道題目。”
……
……
黎明將至之前,總是最黑暗的。
井泉學院裡,隨著無數黑色血管,如同蚯蚓鑽入泥土中一樣,鑽入了秦澤的身體裡……
化身為黑色巨樹的鮑同正,那些連線著無數靈魂的根莖,也在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著。
而直到此時此刻,秦澤的牙齒裡已經滲出鮮血。
他死死閉著嘴巴,始終沒有說出任何一個願望。
呂不韋已經消失了。
似乎是召喚的時間到了,他又將沉睡一陣子。
而鮑同正,看向秦澤的眼神,已經徹底變了。
他是真正戴過面具的人,他很清楚,面具到底有多可怕。
執黑麵具一旦戴上,內心的慾望就會被放大。
這種時候,會非常想要說出這些願望。
但眼前這個年輕人,愣是堅守住了。
他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也許執黑麵具,會被這個年輕人徹底吞噬,而並非執黑麵具吞噬掉這個年輕人。
結界在一點一點崩散。
很快,就有一個靈魂,開始張望四周。
那是一個女人,一個幹練的,眼裡都閃著精明的女人,她平日裡愛穿黑色的風衣,在夏天,則是一身黑色的運動裝,看著很酷。
這是胡東風的搭檔,她叫古美門結衣。
鮑同正在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內心的大石頭終於落下。
他到底是沒有犯下不可挽回的錯誤,一切還有得救!
但這個關鍵,就在於眼前的年輕人,能不能從自己手裡完完整整接過執黑麵具……而不許下另一個願望。
只有揭下執黑麵具,才能夠停止扭曲的願望。
但揭下執黑麵具的代價,是開啟另一個扭曲的願望。
秦澤,試圖靠自己的意志力,打破這種詛咒。
……
……
南郊。
正義輪盤又一次轉動。
好訊息是,胡東風腳上束縛,終於被解開了。
但壞訊息是,他的膝蓋已經被子彈貫穿。
他癱坐在地窖的牆壁上,虛弱的看著普雷爾。
這是第四題。
前面三道題,普雷爾都看到了一樣的回答。
在普雷爾眼裡全部該死的人,胡東風的回答,全部是不該死。
不該死的理由,全部是一樣的。
其實在第二題,女人偷情該不該死的時候,胡東風就知道,正確答案是該死的。
至少“考官”是普雷爾這種瘋子的話……正確答案,就是該死。
但他還是選了不該死。
他忽然發現,家裡人對自己的教育,已經將自己的靈魂塑造成了那麼一個……刻板的人。
他回憶起結衣說自己的話:
“你的正義,一點也不靈活。你這個人,太死板了。”
可是,正義真的可以那麼靈活麼?
人們都說,在不同的時代,正義是有立場的。
但既然自己是生活在這個時代,自己接受的教育,已經成了自己深信不疑的東西……
那麼就該捍衛它吧?
輪盤第二次,轉到了手指,普雷爾掰斷了胡東風的手指。
但比起第一次被直接鉗斷牙齒,他似乎已經能接受這種痛苦。
認可啊,去認可他啊!
胡東風能夠聽到,腦子裡有個聲音在說,去認可這個瘋子的價值觀,你就能得救!
可他就是辦不到!
這些人在胡東風看來,就是不該死的!
胡東風眼淚都疼出來了,第三次輪盤轉動,他認為一個熊孩子不該死。
是啊,他真的很討厭熊孩子,很想一巴掌扇在知乎段子裡那些毀壞別人手辦的熊孩子臉上。
可他知道,想法是想法,做法是做法。
為了內心堅守的東西,拋頭顱灑熱血是偉大的。
遏制慾望,同樣也是偉大的。
輪盤再次轉動,胡東風的鼻樑被砸破了。
但這一次,他的血性被激發了。
在連續疊加痛苦之後,這位律師看向普雷爾的眼神,恐懼不再強烈。
疼痛,失血,折磨……以及對死亡臨近的預知,讓胡東風忽然間找到了一種力量。
他的目光,竟然有了難得的平靜。
在第四次轉動輪盤,膝蓋被貫穿後,他沒有爬走,而是選擇癱坐在牆壁上,靜靜看著普雷爾。
那是一種無聲的對峙。
普雷爾的心頭,忽然有了一種煩悶。
他討厭這種煩悶。
無數次,普雷爾都覺得自己是偉大的,神聖的,是制裁者。
他認為,每個人心裡都住著一個“普雷爾”。
在網上看到為愛衝鋒的人被綠茶女辜負時,就想著這樣的女人真該死!
在看到熊孩子在別人家沒有修養的鬧騰時,就想著殺死這個孩子,用腳踢著孩子的腦袋,然後看著對方父母求饒!
在看到有人觀點和自己不一樣,還在罵人時,就想順著網線,走過去將這個人的頭狠狠砸在電腦螢幕裡頭。
他就是這麼想的。
他覺得每個人心裡都有這種想法,但有了日曆,成為了“程式設計師”他便有了實現這種想法的能力。
他就該去實現!
藏匿著這種念頭,認為不該以暴制暴的傢伙,都是偽善的。
不敢正視心中惡唸的人,都會說這些念頭是錯誤的。
但他們只是沒有能力去作惡,而不是真的不想作惡。
可這一次,普雷爾意識到,自己好像……看走眼了。
胡東風已經搭進去半條命了,而胡東風的每次回答都一樣。
眼神非但沒有恐懼和悔恨,反而越發堅定。
這樣的人,真的該死麼?
他忽然覺得,這遊戲一點意思都沒有了。
他預想的表情,根本沒有看到。
第五道題,還沒有開始,但普雷爾先轉動了輪盤。
輪盤最後指向了心臟。
“這是接下來的懲罰,看樣子,它有可能是最後一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