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輝走到流杯亭門口, 從出來計程車人們中一個個尋找司馬沅的身影。
他是被一個好心士人扶過來的, 見了她,眼睛一亮,”芳塵, 芳塵。”
明月輝扶過他,他便順勢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腦袋依賴地蹭了蹭。
“你怎麼喝了這麼多酒啊……”明月輝驟然聞到了一身酒味, 不禁苦笑,敢情對不上詩, 就喝酒去了。
“今日備上的山陰蘭芷酒,可是全被晉王與汝南王妃喝了去。”那名士人同樣苦笑。
他這樣悄悄說著, 恰好程念韞正扶著憨醉的裴淺,從他們身邊路過。
裴淺醉後,可比方才裝作一本正經時恣意風流許多,半倚在程念韞肩膀上,臉頰酡顏,襯得美貌芳華, 俏麗無雙。
程念韞半抿著嘴, 看不出喜怒。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因著裴淺的存在,堪堪只稱得上中人之姿的程念韞,被襯托成了一個丫鬟般的存在。
就算是明月輝這種女人,看見兩人時,目光也絕對不會從爛醉如泥的裴淺身上移開。
本來想借上巳節的曲水流觴踩著裴淺上位, 這下程念韞算是搬著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不過……明月輝瞧著走遠的裴淺,又顛了顛肩膀上的這個人——
果然,這是老天在給兩人創造契機了。
司馬沅和汝南王妃裴淺,這兩人的文化程度,可以說是半斤八兩的低了。兩個人去參加曲水流觴,怎麼可能是那些飽讀詩書計程車人的對手,必然只能喝最多的酒,挨最大程度的嘲諷。
在這裡明月輝想為自己親兒子說說話了,司馬沅從小被囚禁在冷宮中,沒接受到好的教育,加之長期的囚禁,學習能力有所下降也是必然的。
裴淺不一樣啊,她出身書香門第,裴元知給她請的塾師都是經世大儒,結果呢?
結果還不是因為智商過低,被拉到了和司馬沅同一起跑線上。
在遊戲裡有個子女培養系統,後宮每生出一個孩子,系統裡就會顯示這個孩子的一切資料。裴淺生的孩子永遠是最多的,相貌平均值永遠是最高的,然鵝智商——
只能說都十分地隨媽了。
相反,程念韞生的孩子倒是挺聰明的,不過個性上的標籤往往都是:【生性狡詐】、【殘忍頑劣】之類的。
明月輝只能說,惹不起,惹不起。
正午的宴飲便設在別院的庭院中,迴廊曲水,茂林修竹,別有一番意趣。
明月輝想著這正宴若是不去,必定拂了主人家的面子。裴元知與陸氏待她這麼好,老祖宗知曉她生性孤僻,一直護著她,連女眷之間的聚會也允許她不參加。
她若這正宴都不去,也太過自以為是了。
“去哪裡呀?”司馬沅被明月輝扶著,一步步往庭院裡去,他整個身子都靠在明月輝身上,只覺那瘦弱的身子十分暖和。
他蹭了蹭,輕輕閉眼。
明月輝轉過頭去,見倚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少年,他的睫毛如同蛾子的灰翅,在陽光的普照下落上了疊疊的麥影,給他俊秀的五官增添了一分透明的空靈。
雖然醉得厲害,可那神情中的滿足卻彌散了出來,讓他活像一隻吃飽喝足了的貓咪,依偎在主人身邊。
這是他第一次不在她的羽翼下做成一件事,如此這般下去,他也能漸漸護佑著她了。
“咱們先去用飯,再尋個房間休息了,好不好?”明月輝不忍打擾他,輕聲道。
“嗯。”他閉著眼笑了,臉頰若隱若現的小酒窩。
明月輝心裡堵得慌,以前這笑容只對著薛快雪的,現在他可以對著她笑了。
而她……卻在明知要發生什麼事情下,選擇順其自然,甚至,推波助瀾。
明月輝每走一步,就覺得良心從腳底升騰,渾身地每一處都疼得厲害。
少年的體重很輕,雖說這段時間長高了點,可他……他媽分明還是個孩子。在明月輝的現實世界裡,快滿16歲的小少年應該還在備戰中考。
而司馬沅,卻要承受一個體重可能是他1.5倍的女人,這可真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她扶著司馬沅一路走著,腦袋裡卻一刻不停地浮現出之前看到的他的屬性面板。
體力那一欄明晃晃寫著一個——
體力:7
7啊!明月輝何嘗不知這個數值在遊戲中的概念。
連遊戲裡睡一次嬪妃花費的體力值也為10,只要體力值扣到0,他這個人就算涼了。
況且他前幾天才解了毒,整個人被紮了上百針,手臂腦門密密麻麻的針孔,又放了整整一桶的血,還不知道現在體力值到底有沒有7呢!
直至坐到了位置上,明月輝還是無法釋懷。
可能是兩個人如今體內流著相同的血液,明月輝對他突然找到了點舐犢之情吧。
畢竟是主角親兒子,要是那孩子真的涼涼了,不止銀行裡四捨五入兩個億,她可能連回都回不去了。
然而,明月輝也沒有想過,如今這般不停找理由,阻止司馬沅遭遇今晚命定事件的焦急心理到底是什麼。
她只是覺得,如果一個人的命運,他本人都不能決定的話,那他那麼努力地活下去,還有什麼意思呢?
畢竟他這樣努力地,試圖有尊嚴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
這樣想著,她回過神來,準備以深沉的父愛再看自己的兒子一眼,結果轉過頭,差點就嚇得她魂飛魄散。
一個端菜的小廝捱了過來,沒等明月輝反應過來,那一盤子滷燴,正巧砸在了司馬沅身上,汙穢油膩灑了他一身。
媽蛋,來了!
明月輝心頭警鈴大作,她就說司馬沅與裴淺中藥這種爛俗情節,怎麼可能不配上一個爛俗的開頭與爛俗的過程,果然……
這種什麼宴會飲酒打髒衣服,必須要去客房換衣,然後一男一女就這麼陰錯陽差聚在了一起的劇情,十本宅鬥小說裡,至少要出現二十遍。
“晉王妃饒命,晉王妃饒命!”那小廝害怕得當場跪地,黔首乞求原諒。
“罷了罷了,起來吧。”明月輝還能說什麼,如今司馬沅爛醉如泥,她只有走一步看一步。
一邊是要看看誰在從中作梗,一邊是她的內心還在做殊死搏鬥,到底要不要阻止這件事的發生。
左右的人皆看了過來,不知是誰低聲訓斥了一遍,”還愣著幹嘛,快將晉王送到客房梳洗。”
明月輝回頭看了一眼,看那服飾,該是個地位不低的人。
特別是那人肩頭的家徽,明月輝雖沒認出是誰家的,感覺應該是個有名有姓的家族。
那小廝又是叩首,連忙爬過去,看向明月輝。
一時間很多雙眼睛都看了過來,明月輝心知背後的人一定深諳人心,如今把她這麼卡得不上不下,也只有隨那小廝去了。
那小廝見明月輝首肯了,輕手輕腳背起了司馬沅,正要邁步前行。
“慢著。”明月輝突然道。
小廝愣然停步,一般在這種劇本下,明月輝身為晉王妃,理應有自己的應酬。晉王是男兒,敏成侯府又有大把家奴,她於情於理也合該留下來。
”王妃且放心,小人會找人照料好晉王。”小廝以為是晉王妃擔心,連忙道。
“這裡沒有本宮什麼事,本宮隨你一起走。”明月輝提起了裙裾。
“可是……”小廝還妄圖爭辯什麼。
“沒有可是。”明月輝道。
作者有話要說: 等等,狗子還要更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