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不群一躍而起,飛上高空,無形的暗湧,從四面八方而來,就要吞噬他這個不守規則的破壞者。
下方的蓮花燈中,屬於嶽不群三人的蠟燭,燃燒的更快,且燭火飄搖,火光已然微弱。
嶽不群只是微微低頭看了一眼,便沒有再回頭,而是繼續向上衝。
他穿過了陰霾,但陰霾的背後還是更幽暗的陰霾。
他撕裂了漆黑,但漆黑之後還是更無止境的漆黑。
彷彿這裡真的無邊無際,彷彿一切真的都沒有盡頭。
嶽不群的身形微微一頓,他有一瞬在懷疑,懷疑自己選擇的正確性。
“衝啊!衝!師兄!繼續往上衝!不要猶豫,也不要回頭。”下方已經處在翻湧波浪中的蓮花燈上,甯中則用手做喇叭,對著嶽不群消失上空大喊。
她早就看不見嶽不群了,但此時她卻猶如心有靈犀一般,出聲大喊。
楊不悔則是手握刀劍,站在蓮花燈的燈壁上,看著那水底不斷翻滾擺動的陰影,發出癲狂的笑聲。
她早就已經瘋了,似乎此時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而以前的那個‘殷夫人’只是一直在剋制與壓抑。
如果不是甯中則拽著她,楊不悔已經持著刀劍,跳下去與那陰影中的古怪捨命搏殺。
即便沒有直接跳入水中,面對那些巨大的陰影觸手,楊不悔依舊沒有退卻一步。
她的刀與劍,就像牢牢的盾牌,死死的守住了這在驚濤駭浪中的一盞燈。
風清揚凌空向著她們的燈越過來。
身在半空之中,氣力不足時,便有人自發出手,以掌托足,助風清揚一臂之力。
待到風清揚加入了楊不悔與甯中則的蓮花燈,原本燃燒到快要接近底部的蠟燭,又被續了一波。
“還有誰過來?”風清揚同樣站在燈壁上大喊。
“我們來!”天門、定逸、不戒等人紛紛響應。
他們不管不顧的撲向那一盞風雨飄搖,彷彿破船的燈。
蠟燭的火光,再一次的絢爛。
而身在高空,原本已經快要力竭的嶽不群,則感覺憑空湧出一股氣力,又有了繼續拔高飛翔的底氣。
小小一盞燈上,須臾便掛滿了人,他們如此的義無反顧,只為義氣,只為搏一個可能。
“大丈夫,死則死矣,何足道哉!”東方柏站在他的蓮花燈上,發出一聲長笑。
隨後竟也往那早已經無立錐之地的蓮花燈上飛撲。
猶如飛蛾撲火。
他們的情緒,似乎也感染了不少人。
原本還在為多活一瞬而選擇苟且掙扎的人,紛紛停下了投擲物品入水的舉動,而是開始主動配合著衡山派演奏的將軍令。
他們不懂節拍,卻能高聲吶喊,不懂韻律,卻能跟上情感,產生共鳴。
嶽不群繼續往上飛,終於···他觸控到了極限。
這片黑暗陰霾的極限。
那粘稠的、糾纏的陰暗,推著他、抵擋著他,抗拒著他撕裂虛假的一切。
“雲梭!”
寶劍持於手中,嶽不群心中一片清淨。
沒有半點的遲疑,手中之劍帶著一往無前的力道,刺在了那陰霾黑幕之上。
噗呲!
黑幕被扎出了一個小小的劍孔。
光從劍孔的另一端滲透進來,照在了嶽不群的臉上,就像所有謊言,只要被刺穿一處小孔,真相便如光、如水般滲透、鑽湧進來。
嶽不群依靠著光,迴轉過身,俯瞰下方的陰黑水面。
水面上的許多盞燈,在這一刻都化作了閃爍的火把。
它們向一個個的座標,圍繞著那漆黑的戲臺,將它的位置標明。
“輕霜、繞指柔、玉如意、風蕭、紅葉!”
包括之前已經出鞘的雲梭,一共六把寶劍,從無雙劍匣中飛出。
六把劍,如若冰凌一般,圍繞著那一束來自外界的光,開始遨遊旋轉。
隨後嶽不群凌空虛握,彷彿捏住了一把開天闢地之劍。
斬!
一劍落下,光束也似乎隨之而移動。
當光芒灑落在水面上的戲臺之上,那猶如跳躍空間,坐落在另一個世界裡的戲臺,開始劇烈的顫抖。
虛幻的陰影,面對真實的光,開始顯露出它本質上的空洞與虛無。
轟!
伴隨著聲響,一面漆黑陰暗的牆壁倒塌。
那原本哀怨、悲切的曲調,也就此中斷。
水波之下,數不清的手掌伸出來,它們攀著蓮花燈,要將每一盞燈都拉入深淵。
人們紛紛舉起兵刃,劈砍著這些手臂。
六把寶劍組成的劍陣旋轉,小小的撕裂口,被劍鋒不斷地扯的更大。
當破開的洞口足夠大的時候,那洞口滲透過來的陽光,便猶如一輪黑暗之中,展現的烈日。
嶽不群的六把寶劍,在這光的照耀下,彷彿覆蓋上了一層金色的火。
嶽不群終究是找到了他自己的劍陣。
六把劍,虛構出了一個‘竅’,而天地的力量,烈日的力量,被他借得,化入了這六柄寶劍之中。
這六把劍,就像是六顆閃耀的星辰,開始在這黑暗的幽幻領域裡,燃燒黑暗,點亮光明。
當它們夾雜著太陽的光斑,墜落那好似看不清底的水底。
事實的真相,反而展現在人們眼前。
在光的照耀下,原來這水並不深,最多不過四五米。
雖然它依舊陰寒,但人們對其畏懼心理,卻已然大去。
而伴隨著畏懼之心的消散,水的陰冷也被驅散。
詭邪的力量,並不是無端而生的。
它來源於人們對它的敬畏與恐懼。
當恐懼不斷地上揚,虛假也會變作真實。
如果初入此地時,所有人都奮力拼搏,無懼生死,力往一處使,說不定早破開了這幽幻領域。
光的領域還在繼續的擴大。
而屬於詭邪的領域,則在被不斷地壓縮。
飛在空中,背後是不斷蔓延的光幕,嶽不群手掌翻動,六柄飛馳的劍,猶如帶著太陽的陽火之雷。
唰!
劍氣凌虐,戲臺徹底的倒塌。
無形無質的幽詭,此刻竟也如被釘住了影子一般。
終於···所有的光,都照射進來。
光永遠是先鋒,隨後是風,是氣味,是溫度,是聲音,是草木的脈搏···。
世界鮮活無比。
而那陰暗的,始終都只配待在最狹隘的角落。
所有人恍然回神。
哪裡有什麼水面、蓮花燈、戲臺?
不過是一群人,圍著一個小水坑在發愣。
而這小水坑,也在迅速的消散、烘乾。
唯有之前死去的人,他們的屍體倒在地上,灰白一片,似被抽乾了一切的精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