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略有拘謹,一時不知該如何回覆熊小萌,歸根結底,還是自己見得太少。
他走過很多路,卻不曾經歷過何為榮華富貴,不曾住過金玉樓臺,路上曾與華蓮夫人那般貴人萍水相逢,雖神交尚可,可終歸不似當下這般,令他心境搖晃。
熊小萌看出了楚南臉上的拘謹之色,瞥了眼順階而上的黃狗,嬉笑道:“你看看黃金獸,人家多麼的從容不迫,倒是你這位主子,就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般。”
楚南臉色微微尷尬,應道:“倒也沒有,只是不習慣,興許是水土不服,在此之前,我不曾來過中洲。”
熊小萌想想也是,人猛然間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且這個陌生的地方更是一個不錯的地方,令人心神不穩也在情理之中。
小師叔在一旁開解道:“先適應一番,來到這裡,無需客氣。”
楚南嗯了一聲,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何會嗯一聲,想到這裡,楚南莫名嘴角上揚。
聖雲松的清白之光照耀在少年的臉上,使得這張臉愈發俊朗,眸子裡的光輝,比這清白之光更加明亮晶瑩。
第一次看見楚南時,熊小萌心裡便覺得,楚南的眼睛與這張臉很不般配,眸子明亮,臉上的氣態卻是陰鷙的,如一座古老殿宇裡的少年君主。
已入夜,一行人沿途並未遇到多少松宗子弟,偶爾遇見之後,那些人松宗子弟便站在遠處對熊小萌和小師叔行禮,又走向了別處。
個別人倒是對楚南以及黃狗投來了好奇的眼神,也沒細看。
不知不覺間,來到了靠近萬壽山之巔的位置,距離山頂,大致還有九千層臺階要走。
周圍殿宇成片,燈火清淡,清白之光擴散開來,盡顯夜色朦朧之美。
熊小萌和小師叔帶著楚南來到了一座別院處,門匾上“金月居”三字古樸滄桑,但就審美而言,這三字無可圈可點之處,也無筆性風流顯現,卻很是耐看,如大道無聲。
金月居內裡,無假山嶙峋,倒是有一座方圓十二丈左右的池塘,池塘裡,錦鯉已潛伏至水下深處,還有一片崔竹林,夜風微微搖晃竹林,銀鈴之音聲聲入耳。
熊小萌柔聲應道:“這裡便是你的住處了,大小廂房三十六間,你想睡哪間便可睡哪間,就像是回家了,無需拘束。”
楚南環顧四野,光景雅緻,黑牆金瓦,屋簷看似飛翹,卻留有餘地,地上鋪就墨玉磚,看似不顯貴氣,處處都是精緻典雅。
一位身著墨色長袍的老嫗從前面走廊裡緩緩而來,臨近熊小萌三丈左右時停下腳步,微鞠一躬道:“見過大小姐。”
熊小萌玉手輕抬,示意其免禮,柔聲對這位老嫗說道:“他叫楚南,是我松宗的朋友,接下來會住在這金月居里。”
“日常衣食住行一事,便有勞你了。”
老嫗眼神柔和的瞥了眼楚南,又對熊小萌微點頭道:“知曉了。”
緩緩退下後,無需多久,便有五六位丫鬟僕人跟在這位老嫗身後,聽候楚南差遣。
“走,我帶你去前面看看。”熊小萌輕聲道。
熊小萌帶路,楚南和黃狗跟在後面,金月居很大,想要將角角落落都熟悉一遍,至少得需一炷香光陰。
姑娘只是帶著少年在這裡大致走了一圈,可給楚南介紹周圍的景物與講究時,熊小萌並未刪繁就簡,而是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如竹林裡都是天青竹,如池塘裡的魚兒都是身懷龍族血脈的錦鯉,日後或有可能化形為龍。
金月居,風水上佳,常年在此居住,可自然而然修身養性,穩固大道根基,只不過進展緩慢罷了,對於上了年紀的人而言,對於傷了心的人而言,金月居適宜長住,對於少年少女而言,這裡只適合臨時落腳。
楚南好奇問道:“那位奶奶如何稱呼?”
熊小萌應道:“你稱呼她婆婆就是了,她是一個很好說話的人,也是金月居里的老人。”
楚南一時好奇,金月居曾經都住過誰。
這會兒老嫗帶著六個丫鬟僕人來了,兩個男僕,四個女僕,均雙手交疊於腹,姿態敦厚恭謹,氣質平順。
“洗澡水已備好,楚南公子是否需沐浴?”老嫗謙和道。
熊小萌對著楚南說道:“今夜你先在這裡住下,我還得回去見長輩。”
“明日一早,我過來找你。”
楚南嗯了一聲,倒也不覺得熊小萌走了之後他會怕生,只是無端想起了逃亡路上所經過的那個小鎮,他們也曾住在一個大屋裡,一個睡床上,一個睡在地上。
臨走前,熊小萌不忘給了老嫗一個暗示眼神,示意其好生照料。
“公子,請隨我來。”老嫗柔聲對楚南道。
楚南和黃狗庚萌跟在老嫗以及丫鬟僕人身後,進入了一間典雅精緻的屋子裡,屋內中央,為一方圓一丈左右的水池,水質清澈,冒著絲絲縷縷的熱氣,細看之下,這非水池,而是一天然溫泉。
黃狗庚萌見狀,則在水池邊緣處盤臥了起來。
老嫗這才柔聲請教道:“隔壁還有一放水池,可為公子的寵物沐浴。”
這麼講究!?
楚南下意識應道:“不用了。”
老嫗微微點頭,眼角的餘光瞥了眼黃狗,身為松宗中人,只需一眼便可看出,黃狗體內留有一道封印。
楚南有些拘束,自己都要洗澡了,為何這幾人還不出去,正當想這件事時,兩位模樣清秀的丫鬟便過來了,纖纖玉手搭在了楚南的肩頭與腰腹之處,給楚南寬衣解帶。
“不用了,我自己來。”楚南連忙反應道。
兩位丫鬟心裡一顫,有些不知所措的望向身後的老嫗,眼神楚楚可憐,似是在求教什麼。
楚南也察覺自己的一舉一動,在這精緻的金月居內顯得格格不入。
對著老嫗輕聲道:“我非講究人,習慣了風餐露宿,我自己來就好,婆婆見諒。”
老嫗聞後,這才微微擺手,令丫鬟退下來。
“那公子自便。”老嫗微鞠一躬道。
言語間,另外兩位丫鬟,將乾淨整潔的換洗衣裳放在了溫泉邊沿處的座臺上。
老嫗和丫鬟僕人走了之後,楚南才長舒了一口氣道:“庚萌啊,這就是大戶人家啊,以後我們兩個,爭取也要這樣。”
黃狗微微搖了搖尾巴,對於黃狗而言,無論身在何處,似乎都並無分別。
楚南麻溜脫掉衣裳,噗通一聲跳進了溫泉裡。
泉水溫度剛好,楚南頓覺四肢百骸舒暢溫潤,整個人的身子都莫名軟了下來。
楚南在溫泉裡自如仰泳了一番,心中倒也無過多感慨,只是想到了自己當初為了掩人耳目,故意給熊小萌身上塗抹泥灰的往事。
想到這裡,他才幡然醒悟,熊小萌的個人修養是有多好。
不經苦笑道:“可是那一段路,也是真的很有意思呢。”
“算了,也許是我想多了,反正我是過來做客的,等雷劫液和金身液到手了之後,就要離開這裡,這地方太養人,不太適合我。”
想到中洲廣袤無邊,宗門林立,天高雲闊,楚南心裡是期待的。
可楚南不知,享受亦是一種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