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三娘,你給我出來!」
顧舉人聽了李家下人添油加醋的講述,一張老臉被氣得通紅。
他自詡是讀書人,是尊貴的舉人老爺。
就算前清亡了,他的功名不再成為他的榮耀,他自己依然是驕傲的。
為了證明自己是讀書人,顧家是耕讀傳家的清白人家,他嚴格教養兒女。
烈女傳、女戒,還有諸多腐朽得幾乎要掉渣的言論,他全都一股腦的灌輸到幾個女兒的腦子裡。
之前顧三孃的嫡姐被婆家虐待,嫡姐哭著回家求父母做主,卻被顧舉人趕了出去。
他義正詞嚴的說:「出嫁從夫。汝既嫁人,便是夫家的人,生死都由夫家做主。」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啊。
慢說只是無端被婆婆打罵、被丈夫嫌棄,就是被婆家活活打死,那都是自己的命!
嫡姐絕望了,只能回到婆家,繼續遭受凌虐。
這還是顧舉人有「懼內」的惡名呢。
然而,面對親生女兒的悽慘境遇,向來被罵做悍婦、母大蟲的嫡妻,竟也只能任由顧舉人如此涼薄。
所以說,什麼怕老婆?
不過是嫡妻過去的那些行為(虐待侍妾、打壓庶女等),並沒有傷害到顧舉人的利益。
一旦嫡妻或是他的兒女,影響到了顧舉人,他會立刻拿出大家長的威儀進行彈壓!
顧三孃的嫡姐,還是受害人呢,顧舉人都因為「禮法」而不願幫她。
顧傾城這邊,直接就「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以妻告夫,還膽敢帶著兒子分家單過。
此等行徑,在顧舉人看來,簡直就是大逆不道、駭人聽聞!
「丟人!真是丟人啊!」
「顧三娘,你個賤婦,真真是把我顧家的名聲全都給毀了。」
「我告訴你,你現在就回李家,跪求姑爺的原諒。」
「顧三娘,你聽沒有?你還看書?女子無才便是德,我看你就是認了幾個字,這才沒了規矩、不守婦道。」
顧舉人被氣得一把山羊鬍都在發抖。
偏偏坐在房間裡的顧傾城,還是拿著本書仔細看著,根本就不理睬他的火冒三丈。
「女子無才便是德?聖人的經典,都被你們這些數典忘祖的東西故意曲解了。」
顧傾城終於放下了手裡的D文書,冷冷的看了眼顧舉人。
在顧傾城看來,似顧舉人這樣的玩意兒,都沒有資格做讀書人。
要知道,在顧傾城的時代,講究的是君子六藝。
讀書人並不死板,也不迂腐,更不文弱。
真正的讀書人,是可以上馬殺敵、下馬治國的。
而「顧舉人們」呢,思想已經被八股文禁錮住了。
除了摳字眼的研究經典,他們根本不具備讀書人的特質。
廢物!
心理扭曲,自卑又自大的廢物!
顧傾城在心底罵著,臉上也帶了明顯的不屑。
「數典忘祖?你、你敢罵我數典忘祖?」….
顧舉人渾身發抖,彷彿得了帕金森。
顧傾城沒有理顧舉人的話茬,而是忽然問了一句,「顧舉人,你怎麼不剪辮子?」
就那麼一點兒,跟羊尾巴似的,看著就不像樣。
「混賬!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豈可輕易斷髮?」顧舉人理直氣壯的說道。
顧傾城卻笑著指了指顧舉人前半截的禿瓢,「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您怎麼剃頭髮了?」
既然要講「孝道」,那就別剃頭啊。
「
又渾說,你知不知道我大清的規矩?」
不剃頭,那就要掉腦袋!
顧傾城幽幽的提醒一句,「大清早就亡了!」
顧舉人:……
這句話的殺傷性太大了。
顧舉人因為功名,絕對是前清最忠誠的擁躉者。
而顧傾城一句「大清早就亡了」,不啻於用力往顧舉人的心窩子戳了一劍。
咕嚕!咕嚕!
顧舉人的嗓子裡發出異樣的聲響,他只覺得滿嘴鐵鏽味兒。
「賤婢!不孝女!當初我、我就該把你溺在尿桶裡。」
「大清早就亡了!」
顧傾城卻彷彿化身復讀機,翻來覆去的直說這句話。
顧舉人的手指抖啊抖,大腦一陣一陣的暈眩。
最後,他終於撐不住了,用力一甩袖子,「哼!你個賤婢!以後斷不許說自己是顧家人!」
「顧舉人,我倒覺得你最該被逐出顧家!我顧氏,最講究風骨,而你,不配!」
顧傾城說這話的時候,還故意掃了眼顧舉人那根又細又短的辮子。
其嘲諷意味,簡直不要太濃。
噗通!
顧舉人竟生生被顧傾城氣得暈厥過去。
「哼,就這?」
連幾句羞辱的話都聽不得,還敢自詡是貴人?
想要高人一等,就要能屈能伸,忍常人所不能忍。
而顧舉人,嘖,菜雞一個。
禍水:……這是原主的親爹,你這樣故意把人氣到暈厥,好嗎?
話說古人不是最講究孝道的嘛。
顧傾城這位古代土著,懟其親爹來,簡直半點為人子女的自覺都沒有啊。
「孝道?也是被後人給閹割了。」
聽到禍水的吐槽,純古代人顧傾城說道:「我們講究的是父慈子孝。父不慈,子也可以不孝!」
古人也是講道理的,而不是一味的讓人愚孝、愚忠。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這都是同樣的道理!」
顧傾城隨口跟禍水說了一句。
然後,她找來從馬勇那兒借來的兩個大頭兵,給了他們一個銀元,請他們把顧舉人送回顧家。
她請大頭兵幫忙,有兩個寓意——
其一,自然是字面上的幫忙,抬人嘛。
其二,則是「狐假虎威」。
顧舉人只是仗著所謂的「父權」,這才有膽子跑來叫囂。
顧傾城不吃這一套,還動用了扛槍的大頭兵。
顧舉人醒來後,就會知道該怎麼做。….
他可不是有骨氣的人,若是真有讀書人的氣節,就不會以禮法為由,任由別人欺辱自己的兒女!
他為什麼不敢跑去親家給嫡出的女兒做主?
還不是因為嫡女的公爹是保長,家裡有二十多個護院,還有三四杆槍?
顧舉人這樣的人,滿嘴仁義道德,實則欺軟怕硬、無恥卑劣。
他被顧傾城罵到昏厥,又被大頭兵送回去,他就會知道:曾經任由他拿捏的小庶女,早已不是他能招惹的狠人。
以後,就算李繼業再跑去蠱惑,顧舉人也不敢再跑來。
「還是要離開這裡!」
雖然罵暈了顧舉人,但小縣城的麻煩依然還會有。
李繼業估計還會作妖。
還有她手裡的銀錢,太招人眼。
馬勇已經把在縣城弄到的鋪面、良田陸續出手。
用不了幾天,他應該就會帶著兵馬離開。
一旦
馬勇走了,顧傾城若是還留在縣城,定會被人算計。
雖然有些捨不得漢斯,呵呵,別誤會,她對這些紅毛綠眼睛的番人並沒有好感。
而是單純的捨不得人家掌握的知識。
顧傾城發現了,漢斯不但可以教她D語,這人還精通藥理。
據說在「出家」前,人家還是什麼醫科學院的高材生。
西藥,似乎也跑到了中藥的前頭。
顧傾城不會妄自菲薄,卻也不會盲目自大。
每個人、每個國家,都有需要學習的地方。
顧傾城非常清醒,她認識到自己的不足,就會拼命追趕。
「算了,還是安危要緊。」
顧傾城思考良久,還是做出了選擇。
「再者,省城還有更大的教堂,應該也會有更多的洋人。」
顧傾城完全可以「如法炮製」,再跟省城的洋和尚們好好的學一學。
「顧女士,這是你的那份兒!」
這天,馬勇提著一個盒子,來到了客棧。
開啟盒蓋,露出了一封又一封的銀元。
一封一百塊,一共有五封。
「五百塊大洋,你數數!」
馬勇很大方,他這次非但沒有剋扣,反而補了點兒,給顧傾城湊了個整數。
「不用數了,我相信將軍!」
顧傾城對馬勇的稱呼,始終都是將軍,而不是什麼司令。
這讓馬勇既新奇,又受用。
彷彿他不是什麼雜牌子的軍閥,而是正統的大將軍。
「我明兒就要出發了,顧女士,你要一起走嗎?」
馬勇習慣性的躲避著顧傾城的臉。
咳咳,他真的不是嫌棄,就是看不慣那青紫紅腫。
雖然過了這幾天,顧傾城臉上的傷痕正在慢慢退去。
但第一眼的印象太深刻了,馬勇看到顧傾城,就會想起她腫若豬頭的模樣。
「那就麻煩將軍了!」
她當然要和馬勇一起去省城,這樣多安全啊。
還省了請鏢師的錢。
「好!明天早上八點鐘,縣城火車站集合。」
馬勇帶了三百人來徵調糧餉,弄到了錢,馬勇也就大方的包了一個火車車皮。
「好的,多謝將軍。」
顧傾城也想做一回火車,看看這種不用馬拉的車,是否真的如報紙上所說的那般快速、便捷。
從客棧出來,回到了臨時的住所,馬勇還不等坐下喝口茶,就見副官跑了進來。
「司令!督軍來電!」
馬勇都沒有伸手,看什麼看,他又不認識。
「念!」
馬勇直接吩咐道。
「是!」
副官先念了幾個字的電文,然後猶豫了一下,說道,「那什麼,督軍還說,他要給你說媒。」
「女方是省城紡織廠的女兒,聽說還留過洋,是真正的洋學生呢。」.
薩琳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