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很少有默契的,都沒有理會西門大壯的問題,默默的往前走。半個時辰後,倒是遇到了一處稍微險峻些的地方,但趙讓覺得遠遠沒有想到先前說的那樣誇張,只要偏側過身子就能過去。
在場的所有人除了元可欣的武道修為最為低微外,其他人都可提氣輕身,就連西門大壯透過都沒有任何難度。而元可欣是個身材修長苗條的女孩子,就算沒有修為,只要加上幾分小心,也能輕而易舉的過去。
修武先練氣,提氣則身輕,氣沉則身重,所以武修可以在自己的品級範圍內一定程度的改變體重,從而做到常人做不到之事情。別小看這兩樣功夫,說著簡單,練到精熟的地步,平地拔起,一躍好幾丈根本不成問題,是為梯雲縱。而下墜之時,或緩或急,全憑取捨,是為千斤墜。這兩樣用好用活了,便能讓身法靈動詭變,讓對手難以捉摸,從而克敵制勝。
嚮導見眾人都如履平地般透過了險峻之處,也有些吃驚。西門公子僱傭他的時候,只說是大威商客,並未向其透露趙讓等人的底細。
趙讓調息稍許,回頭看看,身後已經霧濛濛一片,看不到山下拴著的馬,原來先前看到的霧氣,現在已經置身於其中,便對著嚮導問道:
“還有多久才到那亭子?”
嚮導拔出腰間別著的一把開山刀,在旁邊的松樹身上豎著劈了一刀,接著撥開蒼老的樹皮,露出裡面鮮嫩的松木,看了看,回答道:
“老爺,咱腳程快,應該是還有一盞茶的功夫就能到。”
趙讓對他這般判斷距離的方法很是好奇,不過想到人家就是靠如此本事吃飯,也沒有刨根問底。雖然自己純屬好奇,但萬一讓人家覺得自己是在打聽他壓箱底的本事,那就不好了。於是點點頭,招呼眾人繼續前進。
霧氣越來越大,一團一團從看不見的前方湧過來,趙讓不得不減慢了速度,不然眾人遲早互相脫離。這山上處處透著不尋常,雖然大家都是有本事的人,但抱團還是比落單要安全得多。
“都慢點走啊!誰都別離誰太遠!”
“元明空!你把你妹妹看好!”
趙讓話音剛落,就覺得不太對勁。
自己明明聲音很大,怎麼好似傳不出去一樣!難道這些霧氣還能吞沒聲音不成?
不得已,趙讓只得站下腳步。嚮導一直走在他身側,見趙讓停下,他不知為何,只得也站住身形。等了片刻,才看西門大壯以魁梧的身姿破霧,身後則是葉三娘,以及扶著元可欣的元明空。
“咋啦讓哥?”
西門大壯雙眼直視前方,濃霧中一下沒有看到趙讓,差點撞上去。
“霧氣太大了,咱們不要散的太開!”
葉三娘剛想開口說讓自己走在前面,忽然身子一躍,將趙讓朝旁側推去。
只聽濃霧中“砰”的一身悶響,幾點寒星從中飈射而出,瞄準的位置正是趙讓先前所在。
葉三娘抬手,掌心勁氣噴薄而出,將這幾點“寒星”全都攏住,隨即伸手一抄,握在掌心。
低頭一看,是五塊形狀規則的鐵片,顏色烏黑,極為堅硬。
“這是什麼暗器?”
西門大壯問道。
再奇怪的暗器也應當有稜有角有利刃,可是這鐵片就是方方正正的鐵片,作為暗器根本沒有殺傷力!葉三娘將其托起,輕輕一嗅,發現鐵片上也未曾淬毒,也是不解。
不過她卻發現這些鐵片,竟然是烏鋼!
烏鋼作為現有的礦石中,硬度和韌性平衡的最好,用烏鋼打造的刀劍,可謂是巔峰絕品。
二十年前,江湖上曾有一人不知從何處先人洞府中尋到了烏鋼的冶煉之法,鍛造除了世上第一把烏鋼刀,隨後廣收門徒,創立了烏刀堂。仗著兵刃之快,風頭一時無兩。最後因殺伐過重,被其他江湖門派世家聯手剿滅。幾乎所有的烏鋼刀都在那一戰中毀去,烏刀堂的掌門也揣著烏鋼的冶煉鍛造之法,跳入火堆,同歸於盡。
這會兒葉三娘看到掌心中的烏鋼片,也覺得極不可思議。當時那一戰,她所在的家族也有所動作,算是其中討伐的一方。難道烏刀堂並未被滅,而是暗度陳倉潛入了西域之中,暗暗發展,積蓄力量,等著有朝一日報那二十年仇?
“你兄弟呢!”
葉三娘猛地從沉思中抽出精神來問道。
可四周哪裡還有趙讓的身影?
西門大壯和元明空都急了,四下張望。
但除了一團團濃厚的白霧外,什麼都看不見……
“讓哥!”
“讓哥!!!”
西門大壯憋足了氣力喊道。
這麼大的聲音,又在深山裡,按理說能傳的很遠,還會出現迴音才對。可除了把他自己的耳朵振的嗡嗡響以外,一點動靜都沒。
嚮導連忙說道:
“老爺,彆著急!等小的去探探路!”
西門大壯瞥了他一眼。
這一路上經歷了這麼多事端,讓他也長了不少心眼!
心想這節骨眼上,要是嚮導再跑了,那不僅找讓哥會更加困難,還會在這破山裡徹底迷路。西域人都靠不住,決計不能讓他自己走了!
“你不許動!就在這老實待著!”
嚮導尋思自己也沒得罪這位爺,咋對自己發這麼大的無名火呢!
沒成想西門大壯光是讓他老實待著還不夠,更變本加厲的讓他蹲下,再和元明空一前一後夾住,覺得這樣才保險。
嚮導根本沒有辯解的餘地,只能委屈巴巴的蹲下,百無聊賴的數著地上的松針發呆。
“行了,你們都別動,也別欺負人家。我去周圍看看!”
葉三娘說道。
西門大壯還想出言勸阻,卻見葉三娘身形一晃,就鑽進了濃霧中。
“神仙就是神仙啊!說不定這裡也住這神仙……說不定嫂子和這裡的神仙還互相認識……”
殊不知另一邊的趙讓被葉三娘剛才那大力一推,腳下不聞,踩在一枚剛剛掉落不久的溼滑松果上,直接踉蹌倒地,朝斜地裡滾了好幾滾,還被石頭撞了腦袋。
待再爬起來時,後腦傳來的疼痛讓其齜牙咧嘴的。
看了看四周,這裡的霧氣倒是小了很多,也單薄很多,基本能看清前路。
趙讓看了看地面上自己剛才打滾的痕跡,決心順著遠路返回。
但山中的路,要不是走慣的,根本無法保持方向。
很快趙讓就迷路了,只是他自己不知道。
迷路這事,就和唱歌走調一樣。要是自己知道,那就不會發生了。正是因為不知道,才會深陷其中,越走越錯,越唱越遠……
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趙讓也沒見到其他人,這才意識到自己應當是走錯了。
但回頭看看來時的方向,除了自己的腳印外,什麼都沒留下,心中不由得有些焦急。
“要是起陣山風,把霧吹的再淺點就好了……”
辨認不清方向,趙讓也不敢隨便亂走。隨地撿起一塊手頭,學著當時嚮導的樣子,在周圍找了棵還算是粗壯的樹,用石頭在樹幹上用力砸了幾下,把外層的樹皮砸松,剝掉了一塊,做下標記,這樣就可以判斷出自己是否一直在山林裡繞圈。
趙讓每走一段路,這般如法炮製。直到一連標記了十五棵,隱約看到前方好似有個建築。
心神一動,覺得自己該不會是誤打誤撞,竟是走到了那處亭子。
當即加快速度,卻是都忘記繼續做標記,提一口氣蹭蹭蹭的往上爬去。
走了幾丈遠,發現的確是一座八角涼亭!
亭子基礎堅實,但飛掠的簷角,卻坍塌了一般,像是個禿頂的老人,禿然的站在無遮無攔的荒野,等著耗盡自己最後的歲月。
看了一陣,趙讓覺得沒什麼異樣,準備走進去歇歇腳,但剛邁出一步,卻就停下來,嘆了口氣。
旁側的松樹上,一隻松鼠驚慌失措的躍起,向遠處奔跑。
一個人,從這松鼠原本棲息的松樹後方走出來。
他的手上握著一把刀。
烏黑的刀身,烏黑的刀柄。
握刀的人面板黝黑,身形瘦削單薄。雖然一步步走來,但他的肩膀幾乎不動,整個人就像是飄來的。
最令趙讓驚奇的是,他手中的刀,沒有刀鞘!
沒有刀鞘的刀,能讓出刀的速度更快,但同時也會給持刀的人帶來危險。
趙讓目光上移,與其對視。
這人年紀與自己相仿,但他的眉毛卻要比自己更濃,鼻樑也比自己更挺。
四目相對之際,他的脊背更加筆直了,整個人和他手中烏黑的刀沒有任何區別,讓人分不清是他握著刀,還是刀握著他。
而從這張臉上透出的倔強和冷漠,與趙讓俏皮中帶著些輕佻,形成鮮明的對比。
“你是誰?”
趙讓率先開口。
這人沒有任何反應,連眼神都沒動一動,渾如一個瞎眼的聾子。
“你是趙讓!”
這人忽然說道。
語氣中沒有絲毫驚喜,好像是趙讓的多年老友一般。
可趙讓絞盡腦汁,也沒想起來自己的朋友中有這麼一位,只能點點頭,回應道:
“我是趙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