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艙外，暴風雪比之前稍弱了一些，船員們正在抓緊時間清理船上結的冰。
羅傑站在船頭，拿著望遠鏡看前面的冰層還有多少。此時的夜色逐漸深了，前方的路線模糊不清，好在還有些月光，在冰面的反射下也能稍微照出一些航道位置。
香克斯關緊了船艙門，拿著鏟子走到甲板上，也開始幫忙剷除船上的積雪和薄冰。
“嗯？香克斯？你怎麼出來了？”巴基扔下鏟子往地上一坐，嘴裡呼呼喘氣，看來累得不輕。
“你不是在照顧佩拉嗎？”
香克斯把他扔在地上的鏟子撿起來靠在牆邊放好。
“佩拉睡了，我出來幫忙。”
“哈哈哈哈本大爺一個人就夠了，你就去好~好~休~息~吧~”巴基一下子跳了起來，得意地指著自己說。
“哈？我看你也沒鏟多幹淨啊！”香克斯拿著鏟子懟了懟地面，“你看，甲板上都是冰。”
“你沒看到我剛鏟完，暴風雪又來了嗎！”
“啊？這不應該怪你動作太慢嗎？”
“哈？？”
“嗯？？”
兩個人不服氣一般地拿著鏟子像比賽一樣開始鏟冰，剷出的冰花都濺射到了周圍同伴們的身上。
“hola你們兩個傢伙！我褲子都溼了！”
“怎麼又是你們！”
…
但是兩個勝負欲很重的傢伙根本聽不進旁邊人的聲音，他們四目相對著，一邊鏟一邊吵架。
眼看著兩個人又吵到了一起，制裁的拳頭悄無聲息地出現了。
“嗷！”
“嘶！”
雷利默默地走到了他們的身後，重重地給了他們的腦袋一拳頭。
“爭論這個有什麼意義嗎？還不快點鏟！”
“是！”
巴基和香克斯連忙又拿起鏟子，努力地將甲板上船舷上結的冰鏟乾淨。
雷利站在一邊監督了一會兒，確定兩個人不吵架了，才問起香克斯：“香克斯，你怎麼出來了？佩拉呢？”
“佩拉寫字寫累了，已經睡了，我就想出來幫大家的忙。”
雷利點點頭：“已經很晚了，她寫了一天字了，是該累了。我去看看，甲板上就交給你們了。”
他說著就要往船艙裡走去，香克斯隨手把鏟子拋給巴基，不顧身後巴基的罵聲，他快步跟到雷利的身邊。
一邊走一邊問：“那個，雷利桑，我想問個問題。”
“嗯？”
“佩拉，佩拉…跟雷利桑或者船長說過話嗎？”
雷利的腳步停了下來，忽然嘆了口氣。
看到雷利這個反應，香克斯有些急切：“我聽克羅卡斯先生說，佩拉的身體應該很健康，那為什麼她…不願意說話呢？”
兩個人在說話間已經走到了船艙門口，雷利站在門前卻沒有推開門。香克斯抬頭看過去，只看到雷利的面色有些沉重。
雷利拍了拍香克斯的肩膀：“關於這個問題，很可惜，我也不確定。”
不確定？意思是有猜測，但是不能肯定嗎？
香克斯愣在原地，雷利用力按了按他的腦袋，自己推開門走進船艙。
船艙裡比外面暖和很多，佩拉這時候正乖巧地躺在她的小床上，被子拉到胸口，手放在被子上，臉都睡得紅撲撲的。
“雷利桑？”
“噓。”雷利轉頭對香克斯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香克斯馬上捂住了嘴。
“佩拉睡了嗎？”香克斯從雷利的身後往前看去。
雷利走上前，伸手將佩拉放在外面的手塞回被子裡，再幫她蓋好被子。他剛想把香克斯拎出去，卻看到這傢伙已經想要伸手去摸佩拉臉上的印記了。
“啪”的一手刀敲在香克斯的頭頂。
香克斯差點“嗷”一聲叫出來，幸好看到佩拉還在睡覺，及時憋了回去。
他頂著個包，無辜地看向雷利。
也不能怪他手癢，雖然說他並不在意佩拉臉上的奇怪印記，但是好奇是真的很好奇。他只是想摸摸看這個東西是不是紋在佩拉臉上的。
而且誰會在一個六七歲的女孩子臉上紋這麼奇怪的紋身？
雷利看著香克斯好奇的眼神，無情地一把拎起香克斯的後衣領，準備把他帶出去。可剛拎起來，就感覺到手上被拍了兩下。他低頭一看，香克斯正一手拍他，一手指著佩拉的臉。
“雷利桑，這裡很熱嗎？”他轉頭看向雷利，輕聲問，“佩拉好像出了好多汗？”
聽到這一句，雷利扔掉了手上的香克斯，回過身去摸佩拉的額頭。入手一片滾燙，還有一層薄汗。
“怎麼這麼燙？香克斯，快去找庫羅卡斯！”
“燙…怎麼會…？我，我馬上去！”
香克斯愣神了一瞬，馬上一骨碌爬起來，衝出了船艙，滿甲板找人。
夜色深了，甲板上都是幹活的船員們，他看不清誰是誰。明明只是在船上找個人，對他的運動量來說不算什麼，他卻大口地喘息著，心臟怦怦地快速跳動著。
他明明只離開了沒多久，佩拉，佩拉怎麼會…
庫羅卡斯正蹲在船尾的船舷上看他們剛穿行過的航路，那裡已經又開始結起了冰層。不等他從跳下來，他只感覺到自己的衣服被猛地一扯，整個人連滾帶爬地掉到了地上。
“嘶——臭小鬼，你……”
“庫羅卡斯桑！快跟我來！”
庫羅卡斯的話還沒罵出聲，就被香克斯拽著衣服往船艙裡跑。他風風火火的樣子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紛紛問香克斯發生了什麼，可香克斯這時候可沒空停下來回答。
當庫羅卡斯臭著臉被連拉帶拽來到船艙裡的時候，雷利正在用熱毛巾為佩拉擦臉。
“庫羅卡斯，你來了。”
雷利讓開了位置給庫羅卡斯。庫羅卡斯正在整理被扯歪的衣服，抬頭看到雷利站在那，又看到佩拉紅著臉的樣子，就知道發生了什麼。
他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摸了摸佩拉的額頭，又俯下身聽了聽她的心跳聲。
“去把我的藥箱拿來，再去鏟一些乾淨的冰塊過來。”
“是！”香克斯又馬不停蹄地衝了出去。
庫羅卡斯接過了雷利手裡的毛巾，敷在了佩拉的額頭上。
“燒成這樣你們都沒發現嗎？”
雷利捂著額頭閉口不言。雖然說今天發生了很多事情，大家都很忙，但是也不應該連佩拉在發燒都沒人發現。
“藥箱！藥箱來了！”
香克斯拎著藥箱衝了進來，身後還跟著用衣服包裹了一兜碎冰塊的巴基。
“冰塊，我鏟了很多！要怎麼做？”巴基被冰塊凍得手掌通紅，他一邊左右手換著拿，一邊四處張望著能將冰塊放哪。
“拿毛巾包著冰塊，不要包太多。”
送完藥箱被庫羅卡斯趕到一邊去的香克斯，拿了個臉盆給巴基放冰塊，兩個人七手八腳地找了幾條毛巾，分別包裹好碎冰塊，才給克羅卡斯送了過去。
庫羅卡斯給佩拉做了基本的檢查，看下來佩拉的發燒大機率是因為新世界這忽冷忽熱的天氣，再加上本身小孩子的身體就弱，才會忽然發起高燒。
給佩拉餵了一些退燒藥，又在額頭上放上了冰毛巾，庫羅卡斯才收起了藥箱。
“庫羅卡斯桑，佩拉怎麼樣了？她沒事吧？”
“沒事的，好好休息幾天，等退燒了就好。”他合上藥箱又看了一眼張著嘴呼吸有些急促的佩拉，“不過今晚要守著，給她換毛巾。”
“我會的！這一次……我絕對，絕對不會離開半步了。”
香克斯的手撐在床沿，擲地有聲。像是說給庫羅卡斯聽的，也像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庫羅卡斯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拎著藥箱留下一句“交給你們了”，就走了出去。
他一走，佩拉床邊的位置就空了出來，香克斯連忙擠過去，佔據了這個陪床的地方。
“喂，也讓我坐一會兒！”
巴基看到香克斯已經坐下了，立刻罵罵咧咧起來，但是他手裡還拿著裹著冰塊的毛巾，可是因為船艙裡的溫度高，冰塊全化了，正在“滴答滴答”滴水，他又手忙腳亂地把毛巾對準臉盆，擰了一把水。
“你倒是過來幫忙啊混蛋！”
他扭頭對著香克斯大喊，不過只得到了香克斯一句“拜託你了”。巴基拿著擰好的毛巾就要衝過去揪香克斯的衣領，剛想說什麼又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佩拉。
他憤憤地鬆開了香克斯的衣領，把手裡的毛巾塞到了香克斯手裡，拿走了已經被佩拉的額頭焐熱的毛巾。
“哼！”
他哼了一聲走開，看了看臉盆裡已經差不多化成水的冰塊，端著臉盆離開了船艙。
香克斯愣愣地看著巴基的一連串動作，忽然“噗嗤”一下笑出了聲，不過笑容在看到佩拉紅紅的臉時又收了起來。
沒過多久，羅傑走了進來，他一邊走一邊撣去身上的雪花，在距離佩拉幾步遠的位置又停了下來。
“佩拉發燒了？”
“船長……”香克斯看到羅傑進來的第一時間已經站了起來，他有些愧疚地看向羅傑。
“都怪我，我之前就發現佩拉的狀態不太好，卻以為她只是累了，還放她自己睡覺……而且，而且我明明知道佩拉不愛說話的，我應該再多留意一些……”
香克斯越說聲音越低，他低下頭，握緊了拳頭。
“船長，船長你們特意把照顧佩拉的任務交給我了，可才兩天……”
“好了好了。”羅傑按了按香克斯的腦袋，讓他打起精神。
“誰也不願意看佩拉生病，現在啊，”雷利走過來，扭著香克斯肩膀，讓他坐下繼續照看佩拉，“先等佩拉身體好起來，再好好道歉吧。”
面前，佩拉的呼吸逐漸平穩下來，可能是鼻子呼吸不暢，她下意識張開嘴幫助呼吸。
香克斯的情緒很低落，他趴在佩拉的枕頭邊，側著頭看佩拉的臉，嘴裡亂七八糟地碎碎念著。
他想起來佩拉自己一個人躲在酒桶堆裡寫字的樣子，想起來她被自己拉出來看凍海，又害怕得躲在自己身後的樣子，還有之前學寫字時睏倦的樣子……心裡忽然有些酸澀。
“如果不喜歡人多的地方，我可以帶你到瞭望塔上看風景啊。”
“我是哥哥，要是你身體不舒服，我能照顧你。”
“累了的話，就算一天兩天不學寫字也不要緊。”
“所以啊，告訴我啊，為什麼不願意告訴我你的想法呢？”
“如果是船長或者雷利桑在，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
香克斯的聲音很輕，念著念著，他把頭埋在了自己的胳膊裡。
看到香克斯這個頹廢的樣子，雷利看不下去了，他重重地嘆了口氣，上前呼嚕了一把香克斯的頭毛。
香克斯頂著一頭亂毛疑惑地抬起了頭。
雷利用眼神示意香克斯看佩拉：“你自己看吧，別的不好說，但是佩拉肯定不是因為討厭你才不跟你說話的。”
“雖然克羅卡斯檢查了很多遍，佩拉的嗓子和聽力都沒問題。但是，她大概真的是沒辦法說話的。”
香克斯直起身，呆呆地順著雷利的手指看過去。
在佩拉輕微張開的口中，他看到了佩拉的舌頭上，也印有一個圓形的奇怪的印記。
香克斯的聲音帶著顫抖，又有些不敢確定。
“那個，船長，雷利桑……”他轉過頭，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向雷利，“會有人在舌頭上……紋身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