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歡歷史嗎?”湘瀟靠在博物館門上,問正在掏錢買票的冼銳。
“不喜歡。”冼銳不假思索地說。然後又道:“不過,還是想讓你帶我進去看看。”本來掃興,前後相連卻相當狡猾。
“我喜歡。由歷史可以借古看今,還可以比較科學地預見未來。”湘瀟說,酸味特重,不知從哪裡照搬下來的。
“那你喜歡的我都喜歡。”冼銳連忙改口說。
可他對那些歷史文物真的絲毫也不感興趣,他很少走近去看,要麼遠遠地看幾眼,便將視線轉向湘瀟。
要麼乾脆就不看,手中反反覆覆地玩弄著湘瀟的紅帽子。
但湘瀟卻很感興趣,走到櫥窗邊一個一個地仔仔細細地看,並且還在蘭昭王出巡圖,彝族民居等好幾處留了影。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對於湘瀟來說它是不知不覺,可對於冼銳來說,卻並不是。
終於他走不動了,一屁股坐在展覽館外面的長石凳上不動。
繼而,更是將雙腳帶著鞋子抬了上去,並且將頭靠在了柱子上。
他疲憊不堪地說:“你自己去看吧,我不去了,我走不動了。”
她走不動了,那是因為她文弱。難道他正當盛年,也很文弱?湘瀟忽然很想她的身後有他的身影,哪怕他一言也不發,便伸手去拉他。
他還是不動,他確實對歷史不感興趣。但是,她都懇求他了,他還是不感興趣。
由此可以推斷出,他對她的精神世界,他對她這個人,也並沒有什麼興趣。湘瀟想。
於是,她自己進去了。進去轉了一圈,也覺得沒趣,出來對冼銳說:“時間不早了,那咱們回去吧。”
她不會想到他已經花了門票錢了,她雖然渴求瞭解新知識,但是也並沒有那麼渴求,非要不達目的不罷休。他更不會想到別的,他只要自己高興就好。
冼銳一聽,這才感覺時光的流逝,戀戀不捨地說:“陪我多玩一會兒吧。一個小時,一個小時都不行嗎?”
“5:00上班,我必須回去了。雖然說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但我還是要把它撞好。”她說。
她真正想說的是,跟他在一起,一點都不好玩,並且他也並沒有說出來,如果再玩一個小時,到底又怎麼玩?又到底好玩不好玩?大概也是這麼無趣的。因為該玩的都玩過了,甚至只會更無趣。
其實一串紅的要求不那麼嚴的,只要她沒有回去,店裡自然會有其他人幫她照看一下。
冼銳不解其意,只是堅持地說一句話:“就一個小時,難道一個小時也不行嗎?”
湘瀟還是搖了搖頭,欲從冼銳手中拿回紅帽子,自己下山。
冼銳抓住帽子不放,湘瀟便因此而道:“果然是上山容易下山難啊。”說完,連帽子也不要了,自己一人向山下走去。
“那好吧,我依你。”冼銳無可奈何地說,起身向湘瀟追去。
湘瀟已走,他不依也得依了。
走到山下的岔路口,她若有所思地說:“每次遇到兩條路的時候,我總不知道該選哪一條。總覺得這條可以走,那條也可以走,這次,咱們該走哪一條呢?”
她所指的,並不是現在眼前下山的道路,而是指人生之路。她是在試探他。
“走這條現在有人走的路。”冼銳笑道,笑她的天真和傻氣!並將手握成拳頭,輕打她圓潤的臂膀,說:“我打你,我就喜歡打你。你不知道:我在家天天練拳擊的。”
冼銳覺得她那副愁眉不展的樣子真是可愛,又打了她。含著笑,輕輕地打。
湘瀟並沒有反抗。
下山之後,冼銳覺得自己打夠了,也打高興了,便去給她買了冰淇淋。兩人一人要了一塊娃娃冰淇淋。
“我今天晚上不回招待所了,我去仙客來賓館,你自己回去。”他忽然對湘瀟說,說完,若無其事地叫來一輛三輪。
仙客來賓館?西昌城的人誰不知道:那裡很貴,那裡的小姐最出名?商業街和服裝城裡最好的衣服都是她們買走的。
既然如此,那他還約她做什麼?挽留她做什麼?生她的氣做什麼?
他私下裡去做他的仙客,便也罷了。偏偏還要在她面前,堂而皇之地提起。這是什麼意思?
初見第一眼,她以為他就是一個翩翩好少年,沒想到,他終究只是一個徒有其表的混帳膿包。
一股無名之火竄上湘瀟的胸膛,使她不由得怒火中燒,臉刷地一下由晴轉陰。她一言不發地上了三輪車。
坐在三輪車上,冼銳側頭問湘瀟:“你什麼時候結婚?”這個女孩,不知為何偏繫了他的心?
“我還沒考慮過。”湘瀟淡淡地說。心裡卻道:關你什麼事呢?
“……那你現在考慮考慮。”他認認真真地說,目光盯著她,盯得有些急切。
她想了一下,說:“25吧。”
“這麼晚呀!”他笑了,有些欣慰。
“不晚,現在不是提倡晚婚嗎?”湘瀟也覺得好笑。這怎麼可以問她呢?這要問緣分。
在三輪車上,湘瀟老是不由自主地看錶。“跟我出來玩還老看錶呀?”冼銳笑著擁了擁她的肩,然後伸手摘下了它。
湘瀟低垂著頭,不言。
冼銳又說:“我把我的表給你。”說著,真的摘下了自己的大手錶。
她深深地凝望了他一眼,僅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不!”
“難道我的表不如你的表值錢嗎?”他輕輕地說,拉過她的手來,細細地看。
她搖了搖頭,仍不言:也許,她真的有些自作多情,她何必這麼在乎呢?
“哦,是你媽媽給你買的。”冼銳若有所思地說,他還是取走了它,他將它放在襯衣的口袋裡聆聽他的心跳。
這種氣氛,這種沉默,真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半晌,他才小心翼翼地望著她說:“郗湘瀟,以後我想你怎麼辦呀?”
不說這句話還好。一說,便令湘瀟更加怒不可遏,她真的快被他——氣死了!心想:今晚去仙客來的人,會想我嗎?
她猛力地咬著唇,仍不言,依舊低頭弄著白皙纖巧的手指。
冼銳微微地嘆了一口氣,深深地凝望著她。他伸手去弄她束成馬尾的黑髮,柔聲地問她:“你告訴我呀,以後我想你了怎麼辦?我再來西昌,你歡迎我嗎?”
“歡迎。西昌的大門向世界敞開,怎麼會不歡迎你呢?西昌歡迎你來!”終於,湘瀟冷冷地說,比剛剛下口的冰淇淋還涼。
冼銳並沒有生氣,依舊痴痴地說:你還沒有回答我問你的問題呢,你一定要回答我:以後,你如果不在一串紅了,我到哪裡去找你呀?”
“到仙客來吧,我再過幾天就要去仙客來了。”她氣鼓鼓地說,厭煩地撥開了他的手。
“你真的要去仙客來呀?”冼銳果然當了真,眼睛裡有了幾絲希翼。
“既然你這麼不相信我,那還反反覆覆地問我幹什麼?”湘瀟冷笑。
“那好!下次到西昌來,我一定去仙客來找你。”冼銳高興地說。又說:“你可以把今天照的相片給我一張嗎?以後我想你的時候,就看你的相片。”
他真不知仙客來是何地,還是故意裝瘋?像我這樣的人,會去仙客來嗎?
湘瀟心底納悶,半晌,才一字一頓地說:“這個故事,我好像在哪本書上,清清楚楚地看到過。”
自己的一片真情,換來的卻是這樣的相嘲,冼銳氣得有些說不出話來:“你,你怎麼這麼說呢?真的,以後我想你的時候,我就看你的相片。”說著,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
“……”
“告訴我,你家有多遠?我到你家該怎麼走?”
“……”
到一串紅了,冼銳到附近的相館去充相片,他叫湘瀟等他一下,可湘瀟卻扔下一句:“你不是要去仙客來嗎?我先回去了。”說完,便邁著輕盈的步子,揚長而去。
冼銳呆呆地望著她遠去的身影,恨不得將膠捲,用心中這把烈火焚燒了。他的一份真心,一份苦情,她竟這樣對他!
湘瀟啊湘瀟,膚淨如瓷,心清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