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秀娥的發瘋並沒有讓任何人懷疑什麼。
一個殺了現任夫婿,又要害在前任夫婿身上的人,有誰會覺得她是個正常人呢。
行刑那日,寧馨特地讓人將寧成文從書院裡接了出來。
她自己沒有親臨現場,卻一定要讓寧成文親臨現場。
人生沒有一步路是白走的。
她一直知道,寧成文心底對於被搶去程家做姑爺,又被對方欺辱好幾年的事情耿耿於懷。
他的自尊,他的驕傲,他的清高,好像一切都被凍結在了那一年。
但隨著程秀娥落地的人頭,寧馨希望他也能把這些都放下。
從行刑現場回來,寧成文面色青白,眾人都害怕他別被嚇出點什麼毛病來。
畢竟那個嘰裡咕嚕滾到腳邊的是他曾經枕邊人的人頭。
李貴心最軟,看不得這些,作勢就想要脫了圍裙去屋子裡勸人,卻被寧馨開口攔住:“李爺爺別去。”
向來喜歡和寧馨唱反調的於四叔也終於和她統一了一次戰線,說道:“嗯,就叫他一個人冷靜冷靜。”
只是沒想到寧成文這一冷靜就生了一場大病。
第二天早上的時候,寧馨見他還沒有去書院上課,想著進去叫人起來,結果就摸到了人幾乎燒著了的額頭。
“馨兒……”
寧成文聲音虛弱,嘴唇也乾裂的像是乾涸的樹皮。
寧馨可真的是被嚇了一跳。
她就尋思給孩子上一節生動的現實課,讓人和過去的自己徹底告別呢。
那尋思一下子就給整病了呢。
“爹爹,起來喝水。”
阿林回武館學武去了,梧桐是個姑娘,又不能讓家裡兩個老的來照顧他。
寧馨只好自己上手,艱難的扶起寧成文的頭,用茶杯一點點餵了點水進去。
餵了點水,這個幾乎燒著的人總算是有了點精神。
他迷濛著一雙溼漉漉的漂亮眼睛,看著可憐巴巴的。
寧馨甚至都有點後悔,覺得自己這一針可能是給打的太猛了,才給孩子一下子就整病了。
寧成文這一病就病了三天,期間寧馨就好像那個孝子似的,一直蹲在邊上守著。
“慈母”的心就是如此,總怕別人照顧的不夠細心。
哪怕這個“慈母”的殼子只是個小娃子。
吃了藥又睡了好幾天,第三天的時候寧成文的燒終於算是退了下來,人也精神了一些,便要下床沐浴,說是要陪著寧馨一同去給墨卿淵墨大人送行。
案子辦完了,甚至怕出什麼么兒蛾子,墨卿淵是等到程秀娥他們都被砍了腦袋才走。
寧馨知道這是冷麵男主最後的溫柔了,對此也是十分感謝,準備帶著寧成文送這幾位恩人一程。
當然,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畢竟知道那是男主女主了哎,怎麼可以不搞好關係呢!就自己爹這種可以放進博物館裡的倒黴蛋兒就應該被男女主角的光環普照一下才行呢啊!
但眼下,看著自己倒黴蛋兒爹爹臉上還沒有完全退下去的紅,寧馨抿了抿唇,安慰道:“你還是在家休息吧,病還沒好全,近日又落了雪,出去再凍到就不好了,墨大人他們會理解的。”
知道自己又成了閨女的累贅。
寧成文咬咬牙,強忍著不讓自己的眼淚落下來……
墨卿淵的隊伍辰時出城,寧馨趕在他們還沒有到城門口的時候就將人給攔了下來。
“等等!墨大人,楚姐姐。”
她從馬車上下來,朝著三人深深地鞠了一個躬:“我家的事情有勞諸位了,這份恩德寧馨永生不忘,若以後有用得著我和爹爹的地方,就請諸位開口,我寧家人自當竭力以報。”
幾句話說的漂亮且成熟。
墨卿淵皺皺眉,覺得這丫頭身上那種與年齡完全不相符合的氣質實在是太詭異了些。
但還不等他再細想,就見寧馨已經放下了端起來的架勢,蹦蹦躂躂跑到三人跟前,紅著小臉從袖子裡掏出了幾個什麼東西,然後一個一個的遞到三人手裡。
“這是我去廟裡特地給大人們求的,平安符,能保佑你們一路平平安安順順利利。”
說著,她小臉更紅,指了指符袋上的鴨子道:“這個、這個……雖然是醜了點,但是我和梧桐姐姐學的,親手繡的,還請諸位大人不要嫌棄。”
那股子怯怯的,小心翼翼的,但又十分誠懇羞澀的勁兒被寧馨拿捏得是恰到好處。
這就是個懂得感恩的孩子嘛!多可憐啊!
墨卿淵突然就覺得自己的懷疑實在是毫無理由了!
他冷著一張臉接下了寧馨的禮物,身旁楚心桃楚慎兩姐弟也過來接下了禮物。
作為女主角,楚心桃自然母愛更甚,她摸了摸寧馨的小腦袋,說道:“你一個小娃娃,不要什麼事情都背在身上,你爹那麼大的人了,也要承擔責任的。”
“知道了姐姐。”小不點依舊怯怯的。
隨後,楚慎也走上前,彎著笑眼颳了下她挺翹的小鼻子:“等趕明兒你爹爹考進了京城就來找哥哥,哥哥帶你玩。”
辰時初刻,街邊的攤販都已經出了攤,周圍喧囂的吆喝聲都在督促著眾人必須馬上起程。
墨卿淵接了護身符,卻堅決不接受寧馨送的其他吃用。
寧馨也沒有多墨跡,就站在出城的門口,遙遙送了眾人一行。
眼瞅著主角團的隊伍消失在了城外,寧馨收了臉上繃著的小女孩兒勁兒,懶懶的舉起雙手,示意梧桐把她抱上車。
梧桐彎身來抱,邊往車上放還邊說道:“小小姐,梧桐繡的那幾個鴨子那麼醜,你為啥要送給墨大人他們啊,去找好的繡娘做的不好嗎?”
寧馨此時已經坐進了馬車裡。
連日的操勞讓她坐著都能睡著,但聽到梧桐的話,她還是掀起眼皮說了句:“你不懂,買的哪有親手做的讓人感動。”
就像教師節收到學生買的禮物,和收到學生親手做的禮物的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
馬車穩穩地行駛在回寧府的路上,寧馨伸著懶腰打了個飽滿的哈欠以後,用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威脅梧桐:“姐姐,不管是誰問你,那三個荷包都是我繡的,你要是敢給我露了餡,以後我就再也不給你買小裙子了!讓你跟隔壁院兒的翠玲一樣,天天就穿個灰抹布!”
翠玲是隔壁家的傭人。
年紀和梧桐差不多,待遇卻完全比不上她。
梧桐顯然是被這個結果嚇了一跳,腦袋搖的像撥浪鼓似的,趕忙道:“不說不說堅決不說,那鴨子就是小小姐繡的!”
“這才乖嘛!”
寧馨再次閉上眼睛,耳畔是早晨街市上的叫賣,她開始閉目養神。
但車行過半,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忘了個什麼事兒來著?
什麼事兒?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