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林是個心裡揣不住事兒的,回家以後沒多久就將這件事情告訴了寧成文。
彼時,寧成文正在“課間休息”。
這是女兒教給他的辦法,說是高強度學習之後要稍微休息一會兒。
這樣既不會太累,也會提高之後學習的效率。
寧成文貫徹的很好。
在書院的時候也是每學半個時辰就會休息一炷香的時間。
出去放放風,曬曬太陽。
或者眺望眺望遠方。
阿林就是在他仰頭看樹的時候進來的。
他想說話又覺得不該說的樣子實在是太明顯,寧成文覺得好笑,便主動開口問道:“怎麼了,有事要說?”
阿林被寧馨提醒過,最近是寧成文學習的關鍵時刻,不能打擾。
原本是不該說這個話的。
但一想到是因為自己,所以顧雲亭才沒有第一個進入考場的。
說不定就是因為兆頭不好,所以才被分到了廁號邊上,才生了這麼重的一場病。
越想越覺得有理,阿林痛苦的要命。
他當然還是希望自家少爺考中案首,但要是因為這事兒顧雲亭死了。
那自己不是罪過大了……
他彆扭了好半天,終於是在寧成文的不懈追問下,說出了自己的心事。
一聽說這憨貨以為是因為排隊沒排到第一,所以顧雲亭才坐在廁號的時候,寧成文差點笑背過氣去。
“你這憨子。”他笑罵:“跟你沒關係,號位不是臨時定的。”
那都是一早就定好的位子,只能說顧雲亭運氣著實是不好。
寧成文對這個顧才子其實是沒什麼好感的。
但推己及人,一想到對方有可能因為一次考試喪命,他心裡又有那麼點不舒服。
要麼寧馨總說他心腸軟呢。
他心腸著實是軟的。
“少爺,那你認識啥好郎中嗎?”阿林也是個心軟的人。
寧成文迷茫的搖了搖頭。
仔細一想,他府城以後就進了書院讀書。
在家的時間都是極少的,哪裡認得什麼郎中。
他朝著寧馨的偏院望了望,遲疑道:“要不……問問馨兒?”
寧馨做的那什麼書會,寧成文也小有耳聞。
他最初只以為是幾個人湊在一起玩鬧的。
但寧馨仔細給他介紹了組織架構以後,他都快被驚呆了。
好傢伙,誰能想到,他閨女一個半人高的小娃娃,現在手底下已經有個接近百人的說書團體了,甚至還承擔著府城一半商鋪的宣傳工作。
也正因如此,寧成文自然覺得寧馨的人脈非常廣。
阿林也探頭朝偏院瞧了瞧,嘆氣道:“小小姐一早就出去了,說是魏掌櫃家的新店開業,叫她過去湊個熱鬧。”
魏掌櫃就是魏琴。
自打她和徐公公接上頭以後,搖身一變成了皇商不說,手裡更是一下子有了不少的資金。
她是個野心大的,立馬就選了另一處店鋪,籌備開起了第二家胭脂坊。
寧馨算是她事業道路上的貴人了,加之她現在手裡掌握著挺大一個“宣傳隊”,魏琴便力邀她去現場湊熱鬧。
寧馨也是聰明人,並沒有空著手去。
她帶了書會現在最火的兩個“說書先生”去捧場,也算是間接幫魏琴拉動了一下銷量。
這種閨女出去“上班”“應酬”,爹爹留在家裡“認真讀書”的生活,寧成文其實已經過了一段時間了。
但因為時刻沉浸在書本里,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這件事情。
現在想找閨女,還要去她的“應酬場”,寧成文感覺極其的沒有面子。
便在阿林又一次問如何是好的時候,懨懨的說道:“你過去瞧瞧吧,看她什麼時候回來。”
……
同樣覺得在家中沒有地位的還有魏凌。
明明最開始妹妹陪他來府城的時候,還是以陪讀的身份來的。
魏琴在家的時候也和父母承諾的好好兒的,說是到了府城以後,定然會做好兄長的後勤工作,保證他在書院裡無憂無慮的好好讀書。
可沒想到剛到了府城,魏琴就開始做起了香露的生意。
在家時候送人人家都嫌棄的香露,也不知道咋回事,到了府城以後竟然非常受人歡迎。
他眼看著魏琴從擺攤到開店,再從開店到成為皇商。
如今魏琴手裡拿著大把的錢不說,竟然還開起了第二家店。
至於當初承諾的陪他讀書的那些,魏琴也不是沒做到吧。
只是洗衣服做飯有婆子丫鬟,平時接送有小廝下人,根本都見不到魏琴這個人!
今天就更不像話了。
明明自己在家等院試第一場的成績已經夠緊張了。
她可倒好,偏趕在今天開第二家店。
而給他安排的這個住所,又和她第二家店離得很近。
從一早上就聽著外面敲鑼打鼓的聲音,魏凌要瘋了。
雖說他這幾天也沒準備再臨時抱佛腳再學習,但他還是很生氣。
“魏琴,你跟我過來。”他氣哼哼的走出去,將正花枝亂顫與人聊天的魏琴給叫了回來。
因為開的是胭脂坊,與魏琴往來最多的都是一些淮南府裡有頭有臉的女眷們。
所以魏琴近來打扮也越發水靈,比過去多了幾分淑女氣質。
但性子還是沒變,一聽魏凌叫她,便大喇喇的走進來。
大馬金刀的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拿起茶壺斟了一杯茶,一仰頭咕咚咕咚喝了進去。
那氣勢,活脫脫像是哪個土匪窩裡出來的。
魏凌早習慣了妹子的模樣,只是嫌棄的斜了她一眼。
魏琴喝完了水,一抹嘴,問道:“你怎麼起來了,不多睡會兒?”
他們家其實沒指望魏凌能考中秀才。
畢竟魏凌在書院的幾次小考中排名一直墊底。
所以和寧馨的關照呵護不同,她對她哥就是純純的放養。
可魏凌卻不這麼覺得。
他覺得自己運氣特好,就算是平時考試不行,誰知道院試會不會一下子被老天爺眷顧,堪堪壓線呢?
他指著魏琴,很是生氣道:“你這外面這麼鬧,讓我怎麼休息,讓我怎麼學習?你就是見不得你哥哥我好!”
“……”魏琴一怔,還真是不知道如何反駁。
她確實沒考慮那麼多,畢竟全家都沒指望她哥考中秀才。
只是讓他試試罷了。
但這話怎麼也不能直接扔到她哥臉上吧。
於是,她只好陪著笑臉道:“再等會兒,再有半個時辰就結束啦,馬上就好,你彆氣,等會兒結束了你再學,這不還沒到晌午麼,下午還有很多時間呢。”
魏凌聞言,更氣了。
他本來長得就黑又瘦,這麼一瞪眼,活像是被人抽乾了的鐘馗。
看著還挺嚇人的。
“不行,現在就停,至於你那什麼胭脂坊也別開了!一個姑娘家家的,天天在外頭拋頭露面,像什麼樣子!要是爹孃知道你陪我來府城就是幹這個,非得打斷你的腿不可!”
寧馨剛好就聽到了後面的這幾句話。
她是想要先走,來和魏琴告辭的。
身旁還有書齋的宋掌櫃的夫人。
二人剛走到門口,聞言便是相視一眼,都皺了皺眉頭。
這不對啊,魏琴不是說她兄長一直很支援她做生意的嗎??
過去還幫著她隱瞞父母來著。
現在這是什麼意思。
寧馨卻是很快領悟了其中的關鍵。
哥哥疼妹妹當然是真的。
但前提條件是,妹妹最好一輩子不要優秀超過自己。
不然以這個年代的男人們的大男子主義的觀念,是很難接受這一點的。
想到此處,寧馨不得不再次感念寧成文的好。
要說格局,還得是她爹啊。
自己不光是個女孩兒,甚至還是個小孩兒,她爹都從來沒有因此而不高興。
“魏凌你這是想跟爹孃告狀?”魏琴不可思議的看著他,好像第一天認識這個哥哥。
話說出口,魏凌也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
但男人的尊嚴卻一時又佔了上風。
他只得咬咬牙道:“是又怎麼樣,本來你一個姑娘家就不該這麼折騰,找個人趕緊嫁了才是正事。”
或許為了掩飾自己的彆扭,魏凌環起了雙臂,態度看著格外盛氣凌人。
魏琴抿了抿嘴,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
家中父母一直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兄長的身上,但她從未有過一點點不爽,因為她知道,不管父母如何哥哥都是站在她這邊的。
可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原來她只有自己,哥哥也不會支援自己。
平時向來爽朗大方的魏掌櫃,這一刻突然有些恍惚。
她緩慢的從椅子上站起來,沒看魏凌,只是淡淡道:“哦,知道了,你去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