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殺老弱只是一個開始。
接著,羯奴驅趕著女人們,將無頭屍體往上面搬,鋪在泥路上。
屍體不夠,又從後面搬來新砍的樹木。
羯人不是蠢材,知道唯一阻礙他們的是泥濘的山道,只要將泥路鋪平,憑山上的兩三千人根本無法抵擋他們。
現在,羯人休息了快兩個時辰,體力恢復,又有破解山道的辦法。
山道上,女人們的哭泣聲撕心裂肺,山上的男人也跟著哭。
李躍知道亂世之中,家人的意義。
“不能讓這些女人再鋪路了,不然死無葬身之地,當射殺之!”孟開紅著眼道。
周圍人的目光都轉向他。
有怨恨,有讚歎,有憤怒……
“你的女人你的父母不在下面,你當然不在乎!”盜賊頭領田豹子怒道。
“若是連家眷都殺,人心定會崩潰!”魏山的臉色很不好看,乞活軍跟孟開的關係一向都不好。
羯人用這種手段,不僅解決山道難題,還瓦解了山上計程車氣。
李躍當機立斷,“不能殺,老二,你帶布甲下去救人,兄長在後面支援!”
孟開勸道:“三弟,做大事不可有婦人之仁!”
這話可以私下裡做,但不能宣之於口。
如果李躍下令射殺山道上的女人,只怕剛剛累積起來的威望瞬間消散,即便射殺了這些可憐的女人,她們的屍體還是會鋪平泥路。
所以做好的辦法是救人!
“住口!”魏山怒吼一聲,冷冷的盯著孟開,周圍幾員乞活將也怒目而視。
李躍登時有些頭疼,頭領不是這麼好當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和利益。
“兄長稍安勿躁,聽三弟的!”崔瑾過來打圓場。
李躍拱手道:“兄弟齊心,其利斷金,擊退羯奴,小弟再向兄長請罪!”
如果山上再起內訌,不用羯人動手,自己就垮了。
孟開神色動了動,最終還是沒由著性子來,退了一步,“三弟言重了,為兄一時著急……”
“多謝兄長體諒。”李躍鬆了口氣。
崔瑾趕緊帶著二十多名甲士衝了下去,魏山也率十幾名精銳刀盾手跟了上去。
不是李躍不想多派人下去,而是山道狹窄,人多了擠在一起,反而礙事。
女人群中,亦衝出三十多名羯人甲士,提著刀矛,一邊走,一邊笑,彷彿在嘲笑這山賊們不自量力。
雖然都是甲士,但山上的人都是兩襠甲,這種盔甲從漢朝時便沿用至今,已經有些跟不上時代了,三國魏晉殺來殺去,鍛造技術、武器裝備都提升不少。
雙馬鐙早就用於實戰之中。
石虎曾下令國中五十萬人打造盔甲裝備,高力禁衛並不是羯趙最強的軍隊,石虎身邊還有兩支精銳,一支名為黑槊龍驤軍,由猛將麻秋率領,一支名為龍騰中郎,乃河北雄武之士組成,為石虎親衛。
黑槊龍驤軍,從名字便可得知,人人裝備長槊。
眼前的高力禁衛亦是如此,厚重的甲冑覆蓋全身,還有面甲,手中的刀矛也比己方精良不少。
但這些都無法阻止崔瑾和魏山腳步。
狹路相逢勇者勝。
魏山一人當先,提著長矛朝著一員羯人刺了過去,雖然刺中了,卻並沒有洞穿敵人的身體。
一矛不中,立即後退兩步,避開羯人的反手一矛。
山道上,兩邊的長矛瘋狂朝著對面攢刺著。
彷彿一頭怪物張開了嘴,不斷吞噬著血肉,不斷有人鮮血淋漓的倒下。
羯人有盔甲優勢,但己方居高臨下,有地利。
崔瑾的甲士和魏山的乞活軍都是刀山血海里滾出來的老手,廝殺經驗極其豐富,每一矛下去,總能刺中羯人盔甲的縫隙。
兩邊一時旗鼓相當。
不過,山上的精銳並不多,死一個少一個。
而山下有至少三千高力禁衛……
“近身!”還是崔瑾腦子靈活,知道這麼下去,頂不住羯人的幾次進攻。
只見他右手劍左手盾,往泥地裡一滾,躲過三把刺來的長矛,長劍一掃,兩名羯人膝蓋被斬斷,倒在地上。
起身、躍起,鋒利長劍送入一名羯人的胸膛。
動作一氣呵成,瞬間連殺三名甲士。
山上觀戰的人歡聲雷動,士氣大振,“好武藝!”
“好漢子!”
“再幹他兩個!”
山道上乞活軍計程車氣也隨之高漲起來,六七名乞活軍棄矛綽刀,也學著崔瑾就地一滾,但他們的身手沒有崔瑾靈活,有兩人被長矛刺中,登時斃命。
不過剩下的幾人終究是衝入敵陣之中,砍倒兩人。
羯人盔甲厚重,但也讓他們笨拙不堪。
近身之後,長矛施展不開,刀也拔不出來。
“撞他們!”崔瑾吼了一聲,將一名羯人甲士撞下山道。
山道的另一側是十幾丈高的峭壁和陡坡,那名羯人發出一長串的慘叫聲,摔了下去,肉眼可見的化作一灘血泥。
厚重的盔甲並沒有保住他的性命。
即便是從陡坡上滾下去,加上盔甲的重量也能要了他們的性命。
很快,三十多名羯人所剩無幾,剩下的幾人掉頭就跑,卻在路過女人們時,被絆倒或者按在泥地裡。
“哈哈,好婆娘!”山上的人大笑,氣氛逐漸熱烈起來。
高力禁衛帶來的恐懼完全消散。
“盾!”贏了一場,崔瑾沒有懈怠,讓刀盾手護著女人們緩緩後退。
羯人箭雨姍姍來遲,砸在盾牌上,叮叮噹噹,有幾支箭穿過盾牌的縫隙,射倒了幾人。
魏山趁著第一波箭雨完結,按住那幾名倒黴的羯人,然後當著數千高力禁衛的面,一寸一寸割開他們的喉嚨。
七八名羯人,彷彿離了水的魚一般,在泥地裡掙扎、顫抖,直到脖頸裡的血流盡……
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規則就是這麼簡單。
這個舉動也再次提振了山上計程車氣。
李躍心情也好了起來,上陣父子兵,打仗親兄弟,這世道想要殺出一條血路,就必須有崔瑾這樣的兄弟。
憑一個人單打獨鬥,最終也只能淹沒在歷史黑暗的浪潮之中。
崔瑾建功,其實也等於李躍立功。
無論是盜賊還是流民,或者乞活軍,目光中的敬重再一次加深了。
李躍掃了一眼,忽然看到孟開的身影有些落寞起來。
不過眼下不是去除心結的時候,羯人實力還在,只不過被山道堵住了,不得寸進。
給了崔瑾發揮的機會。
如果在平地上,只怕黑雲山上的人撐不過一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