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高唐,慕容恪在營外的高坡上負手而立,望向西面的漫天餘暉,而夕陽也將他的餘暉拖的很長很長,猶如一柄長劍。
幾名傷痕累累的斥候拜在他的身後,並未出聲。
良久,慕容恪才轉身,雙手虛扶,“如此說來,李躍出兵了?”
斥候們站起,“不出將軍所料,李躍全軍向北,直撲魯口而去!”
“魯口為此戰之關竅,不可落入李躍手中,我軍當緊隨其後,與殿下兩路夾擊之!梁國所繫,皆在李躍一身,擊敗此人,即便不能擒殺於戰場,亦能重挫梁國銳氣!中原豪傑,心在我大燕者不計其數。”慕容虔兩眼火熱。
這場大戰,兩軍雖沒有正面交鋒。
但暗中已經較量多次。
慕容恪看出李躍的誘敵之計,李躍也看出慕容恪的疲敵之計,堪稱將遇良才,棋逢對手。
“李躍能數年間從山野間崛起,絕非偶然,如今看來,此人頗類魏武,不可小覷也。”慕容恪臉上竟然生出了分惺惺相惜之情。
在慕容恪十幾年的戎馬生涯中,李躍算是獨一份。
不過這種表情來的快去的更快,慕容恪臉上很快就變成了決然,俊朗的面容浮起一抹殺意,“此人不除,大燕將永無寧日,永遠不可入主中原!”
攻入中原,席捲天下,是慕容氏幾代人的夙願。
從慕容廆時代便嘗試過,年年侵犯遼西、昌黎二郡,殺掠甚多,被西晉安北將軍嚴詢迎頭痛擊,俘斬數萬,慕容廆不得不放棄西晉,開始向東進取。
恰好,慕容氏趕上了一個好時代,西晉沒幾年便開始八王之亂,大量河北晉人出逃遼東。
這麼多年慕容氏一直積極進取,從龍城遷都至前線薊城,就是為了向天下人宣示慕容家的決心。
也是為了爭取河北士族豪強的支援。
燕國形勢,慕容恪比誰都清楚,一旦停下擴張的腳步,內部各種矛盾會瞬間噴湧出來。
所以此戰不容有失。
還好李躍入套了,勝利的契機同樣出現在燕國面前。
“將軍,敵將薄武部屯兵安陵,陳端部屯兵重平,共三萬兵力。”又是一撥斥候前來稟報。
安陵、重平皆在高唐之北,且互為犄角,很明顯,梁軍是想將慕容恪堵在平原,不讓他北上。
“這兩支人馬,豈能阻我軍北上?也罷,就先擒殺二將,懾敵之膽。”
這句話從慕容恪嘴中說出,彷彿吃飯喝水一般輕鬆平常。
而周圍人沒有一個懷疑他的話……
魯口。
呂護很快收到李躍同意輸送十萬石糧的訊息,大笑不已,“李躍中吾計矣,此戰或可重現廉臺之勝!”
背後謀劃一切的不是慕容恪,不是封奕,也不是慕容儁,而是呂護。
他太清楚魯口對梁國的重要,更清楚李躍的為人,一定率軍北上爭奪魯口。
此計便是呂護向燕國獻上的投名狀。
“燕王已令相國八千部曲屯於武垣,輔弼將軍兩萬步騎屯於武遂,輔義將軍一萬部曲屯於中水,一旦魯口有變,三路包夾,必能生擒李躍!屆時,將軍封土列疆,不在話下!”封放捋著長鬚,陰惻惻的笑了起來。
慕容恪擊敗糜進、秦彪,這些城池也就隨手落入燕軍之手。
“哈哈,燕王殿下厚愛,臣豈能不竭心盡力?”呂護也跟著笑了起來。
燕國的軍封制對他太有吸引力了,有了麾下的幾萬人馬,在燕國也就不愁富貴。
更何況慕容儁還要與他聯姻,兩邊捆綁更加緊密。
而投靠梁國,呂護很難保持手上擁有的一切。
魯口已經十面埋伏,佈下天羅地網,只等李躍上鉤。
封放話鋒一轉,“那麼城中不願臣服我大燕之人,如何處置?”
這話其實是問呂護能否控制城中形勢。
呂護笑容變得詭異起來,“屠刀之下,他們自然會屈服的。”
不過封放對這個回答並不滿意,此戰燕國君臣精心佈置,不容有失,“城中梁國細作極多,事關你我前程,每個環節都需謹慎。”
“閣下何意?”呂護略有不滿。
“宜早不宜遲,應將這些人控制起來,或者,先行除之!”
魯口是風暴的核心,如果李躍安然闖入了魯口,以此城之堅固,燕軍就是十面埋伏也沒用。
不過呂護顯然不同意提前動手,“若是先動手,豈非打草驚蛇?閣下不必多慮,只要李躍陷入重圍,城中之人會回心轉意的。”
封放眉頭一皺,對呂護如此輕忽略有不滿。
不過就在此時,心腹前來稟報,“啟稟大王,梁國十萬石糧草已經運來!”
呂護掃了封放一眼,“閣下稍安勿躁,且看吾運籌帷幄!”
扔下這句話便出門而去,帶著親衛前去收糧。
剛剛出門,就聽到城中響起一陣陣的喊聲:“梁王殿下送十萬石糧草,三千牲畜犒賞諸位將士!”
“梁王殿下說了,諸位盡忠職守,當為首功,此戰之後,論功行賞,人人都有屋宅和田地,還能抓胡人為奴,替爾等耕種!”
呼喊之後,便是一陣歡笑聲,“多謝梁王殿下!”
“梁王殿下心中還是有咱們魯口軍!”
“梁王殿下夠意思!”
呂護謀劃著陰謀詭計,但下面計程車卒並不知道。
他們只知道梁國將士待遇極高,女人、屋宅、田地、奴隸,應有盡有。
只憑手中刀,便能在戰場上搏一個出身,成為貴人,這對底層的將士吸引力不可謂不大。
呂護都封為博陵郡王了,但下面的將士卻未曾得到絲毫改變。
選擇梁國,還是選擇燕國,這些士卒心知肚明,連一些羌氐烏桓也跟著叫喚。
呂護頓時有種不妙之感。
不是他不願聽封放的,先動手,斬草除根,而是知道這麼做,城中立即大亂。
弄不好他呂護的人頭也會被憤怒計程車卒砍下。
兵變上臺還不到半年,城中士卒也沒有完全歸心於他。
一陣陣的歡笑聲顯得異常刺耳起來。
“拜見大王!”呂光拱手一禮,神色從容自若。
呂護掃了一眼運糧之人,一看就知道是雛兒,衣衫襤褸,手無寸鐵,這些沒有任何威脅,“哎呀,梁王慷慨仁義,護銘記在心。”
呂光道:“糧草交割清楚,我等這就回去稟告梁王。”
“既然來了,何必如此急著回去?”呂護目光一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