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市井人家

15 搬進新宅子

她當即眼一瞪,倒吸了口涼氣,這也太黑了。

元娘穩住心神不動,她是不能直接把價喊出來的,否則那壽經紀定能猜出是有鄰居悄悄提醒了,給徐家招麻煩便不好了。

她揚起笑臉,興高采烈的,好似是方才一碗渴水喝得十分中意,聲音甜得發膩,“阿奶,我回來啦!”

說著,陳元娘便越過壽經紀,擋在他前面,和阿奶面對面,嘴上還在興奮述說著渴水多麼多麼好喝,酸酸甜甜辣辣的,還特別解疲,但她的手悄悄比劃起來。

在壽經紀目光瞧不到的地方,比劃起了六百五十的數。

她接連比劃了兩回,看著阿奶眸光一深,然後不耐煩的打斷她,“好了好了,我知道好喝,且一邊玩去,長輩說事呢。”

接著,王婆婆把元娘推開,自己重新面向壽經紀。

但元娘卻知道阿奶肯定已經知道了。

因為推開她的時候,阿奶輕輕拍了拍她的肩。

嘖嘖,比起吵架,她阿奶可是更擅長裝樣子呢,想起阿奶往昔的成就,元娘心中暗自道,希望那什麼壽經紀還是胖經紀自求多福吧。

想是這麼想,可她嘴角的笑卻怎麼都壓不住。

一旁,兩人的角力已經開始。

“八百貫啊,是不是有些貴了?”王婆婆狀似在思忖,又猶疑不定。

壽經紀似乎覺得這樁生意能夠落定了,臉上的笑愈發和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廟裡的佛像跑出來了。

“唉,怕是便宜不了呢,這些宅子該是何價就是何價,都是定好了的,待到銀貨兩訖,還得去官府交稅呢,便不便宜實在不是我一個小小經紀能做得了主的。”

他說的煞有其事,似乎也在為不能幫王婆婆一家降些價而苦惱嘆氣。

王婆婆一雙精明老眼,把他看得一清二楚,心頭冷笑,面上卻配合的嘆起氣來,只是脫口而出的話就沒那麼合人心意了。

“可不正是這個道理,我那在汴京做官的親戚給我信裡也是這般說的,只道是送至官府的宅子價做不得假,可都是要收稅的,那些個經紀等閒不敢騙人,否則,告到官府可是得吃板子的,尤其以坐地起價誆騙人的要挨官司。”

壽經紀聽得眯起了他本就不大的眼睛,儘管王婆婆說的像模像樣,真像是有那麼回事,可也仍叫他懷疑,就怕是外鄉人隨口扯一個當官的親戚壯膽嚇人的。

畢竟財帛迷人眼,他今日要是矇騙成了,兜裡可不是豐盈一星半點。

王婆婆自然知道一句話的功夫就想把個久混市井的人給鎮住是不可能的,她也不急,臉上還噙著笑,閒話家常般繼續。

“你瞧瞧,我老婆子一個,又形容落魄的,怕是看不出在汴京呆了幾十年吧?”

“唉,誰叫先夫早年外放,死在了任上,否則我和家裡的孫兒都該是地道的汴京人。您聽聽,我這口音還地道不?在外多年,也不知還是不是鄉音。”

壽經紀聞言,如當頭棒喝。

是了,當官的親戚可以亂扯,但那一口地地道道的口音做不得假。

若非在汴京土生土長,可不會有這樣的音。

她亡夫若是真的死在任上,莫說親戚了,總有些同年,哪怕經年不來往,在汴京受了誆騙求上門去,肯定會出手相助。

和那些大官人比起來,他……區區一個勾搭了幾個微末小吏的經紀,碾死不比螞蟻容易?

他前頭實在是是傻了,才會看她們一家子女人孩子動了坑錢的心思。真要是半點能耐都沒有,憑這幾個老的小的,能買得起汴京的宅子?

想到這個,壽經紀頓時變了臉色,再不見笑呵呵的神情,反倒是“慈眉苦相”了。

他苦哈哈奉承道:“您說哪的話,半點聽不出外地口音。”

王婆婆這才笑了,她知道眼前這個經紀上道了,於是接著說:“我老婆子年紀大了,記性不好,倒忘記你方才說這宅子多少貫了?”

王婆婆頓了頓,似乎在回想,“哦,但前一個經紀也帶我來這附近看過宅院,就隔了一條街吧,我憑依稀記得那價是五百還是六百貫來著?”

壽經紀聽王婆婆前一句話,還當她要給自己臺階下,聽到後一句話,汗已經下來了,邊用袖子擦,邊道:“六百,定是六百貫,這附近哪有那麼便宜的宅子,還帶著鋪面呢,真要是有,怕也是出了事的,不吉利。”

王婆婆順口接話,“想來這宅子也就是六百貫了?”

“不止不止。”壽經紀當即吐了底,“得賣六百二十貫呢,您若真的要壓一壓價,還得找原主人,怕是有得等。”

……

兩人你來我往,糾扯了一番,最終以王婆婆勝了告終。

陳元娘在一旁聽得目瞪口呆,她是知道自家阿奶厲害,但沒料到這麼厲害,三言兩語就能叫壽經紀節節敗退,到最後,竟然真的用六百貫把這宅子買下了。

這也愈發堅定了她要向阿奶看齊的決心!

若是她也能學會阿奶的三分本事,定然沒人能欺負得了她。

之後的事自是十分順利,王婆婆一手震懾住壽經紀,他知道這是個精明的老婆子,遂不敢作妖。

但搬宅子辦手續卻不是那麼快的,還得過官府的手續,所以之後的幾日陳元娘跟著家人住在旅店裡,至於退婚的賠禮依舊暫時放在鏢局保管。

到了這個時候,元娘愈發察覺到阿奶的厲害。

旅店裡人來人往,魚龍混雜,她們一家人若真的把那些布匹財物全都一塊搬來,免不得惹眼,丟了什麼怕是沒地哭去。

終於,深諳辦事之道的王婆婆使了些錢,沒幾日就將一應事做的清清楚楚,拿到了契書。

她找瓦子裡的算命先生看了個吉日吉時辰,帶著全家人搬進新宅子。

她們住在旅店隨身帶的東西不多,大頭主要還是在鏢局,王婆婆已與鄭鏢頭商議好,午時租賃車馬將一應物件送來。

陳元娘一家人則是在辰時末到宅子的,從後面的小門進去。

離午時還有一個時辰,足夠她們先將宅子稍做打掃,尤其是庫房那,庫房正好在堂屋旁邊,也沒有窗戶,只需要將門一鎖,外人等閒進不去。

其實宅子的佈局是很合理的,坐北朝南。

鋪面在正南方向,這裡也是大門所在,從鋪子往裡走則是庭院,但也封了門,從庭院的位置就能落鎖,把鋪子和後面的宅子分成各不相干的兩處。

庭院邊上種了棵桑樹,旁邊有一跟從牆外頭伸進來的長竹竿,竹竿底下是個大缸,裡頭蓄了些水。

而庭院的西邊和東邊各有一間明亮的大屋子以及角房。

西邊的角房稍小些,可視野明亮,收拾出來在窗戶底下襬張桌子正適宜住人,東邊的角房則要昏暗些,也更潮溼,被原主人砌了灶,牆面和樑柱都被燻黑了,牆角也有木屑渣子,顯然她們接手以後也只能用來當灶房。

因為煙火氣太重了。

庭院的北面則是兩層高的樓。

底下一層正中是堂屋,可以用來待客,平日家人休憩玩樂,乃至用飯都是在堂屋中的。

堂屋西邊是庫房,東邊則開了道小門,可供進出。元娘她們看宅子時就是從這道小門進出的,平日清晨恭桶也得放在這小門前邊,讓收糞人倒。

而堂屋上面是間閣樓,朝著庭院和外面都有窗戶,採光極好,不論從哪扇窗戶往外望去,都是好風景,特別是朝庭院的那扇窗戶,能將外頭鋪面,乃至幾條街的景象都看得清清楚楚。

而且閣樓旁還有個小屋子,不知是放雜物,還是給僕從住的。

屋子就這麼幾間,誰住哪王婆婆心裡早就有數了,但她還是得當面說清楚,免得誰心裡不快,往後生出芥蒂,那便不好了。

王婆婆出身大族,幾經起落,最是知道人心。

共苦時彼此依靠,富貴後若是一個不慎,親人離心也不少見。

王婆婆站在院子裡,忽而站住,主動道:“搬了新宅子,也該分一分誰住哪了。”

聞言,不論是撒歡四處瞧的元娘,還是已經開始洗木桶準備打掃屋子的岑娘子,或是正盯著宅子形制觀察的陳括蒼,全都聚攏來。

王婆婆銳利的目光掃了三人一眼,開口道:“元娘是未出閣的小娘子,按汴京的規矩,但凡體面點的人家都讓家中女兒住在獨一座的繡樓,等閒不出內院。我們家自是比不得,但那閣樓卻正正好可以給元娘住。”

元娘一個勁地點頭,她正是活潑好動閒不住的年紀,住在閣樓上可以遠眺附近的街景,她喜歡得緊。

其他人也無異議。

接著,王婆婆老邁混濁的眼睛看向陳括蒼,“西邊的角房雖小些,但卻十分亮堂,在窗下襬個桌子,直到天暗前都是明亮的,正適宜讀書寫字。

“犀郎你自幼聰慧,想來不必我提也清楚,到了汴京,我定是要送你上學堂的,這屋子正適宜你住。雖說小些,可你年紀小,身量小,住著正好。

“你意下如何?可覺得不公?”

陳括蒼搖搖頭,稚嫩的臉上是不符合七八歲小童的沉穩,他認真道:“孫兒很喜歡。”

“好!”王婆婆眼裡有了點笑意,她又看向岑娘子,“你我婆媳多年就不必說生疏的客套話,你身子不好,經不住吵,東邊廂房臨著巷道,夜裡難免吵鬧,你便住西邊的廂房。”

岑娘子面色蠟黃,的確是多年憂思之症,夜裡總也睡不好。

她聞言猶豫起來,“娘,您該怎麼辦……”

王婆婆不在意的擺了擺手,“老婆子我心思粗,夜裡不打鼾都是好的,哪裡吵得醒。”

誰住哪就這麼定了下來。

王婆婆忽然又想起了什麼,單獨喊住元娘,“對了,買宅子的事少不得要向徐家醫鋪的人道謝,人家是厚道人,往後又都是鄰里,該好好打交道,待到鄭鏢頭把咱家的東西都送來,你別忘記提醒我挑挑好點的臘肉給人家送去。”

王婆婆就怕自己忙忘了。

陳元娘認真記下,脆生生道:“阿奶放心,我肯定記得清清楚楚、嚴嚴實實!”

王婆婆戳了戳元孃的腦門,嗔怪道:“你這孩子,嘴裡淨說胡話,外人聽了可是要招笑的,別學個詞便亂說。”

陳元娘摸摸腦門,熟練應道:“知道啦,我只在阿奶跟前丟人,去了外頭必定規規矩矩,不給我們家丟人。”

“這還差不多。”王婆婆勉強滿意。

正當這時,小門外忽而有人敲門。

幾人都有些訝然,但青天白日的,又在最熱鬧繁華的市井,想來縱使是強人也不敢上門劫掠。

王婆婆自己上前開了門,卻是一個全然陌生的婦人。

人氣小說推薦More+

三國:王業不偏安
三國:王業不偏安
從成都到長安要多久?丞相燃盡後半生來解題,得不到答案。劉禪帶著緬懷瞻仰之情,體驗了一趟傳說中為了悼念蜀漢滅亡而定價263元的西成高鐵。 結果怎麼就穿越了?!現在是第一次北伐,馬謖快敗走街亭了?!不想當寄人籬下的安樂公,又深知北伐想要成功,如今幾乎是唯一時間視窗的劉禪下定決心,御駕親征。 “大不了人死卵朝天,朕跟魏逆拼了!”既然馬謖之敗已成定局,那麼便從東路箕谷方向進軍,率趙雲殺出一條血路! 若能敗
狗腳朕.
我不做上神很久了
我不做上神很久了
【文案偏感情線視角,實際劇情線與感情線並重】 【男主上位,男二火葬場】 1. 扶桑上神自散真靈獻祭生死樹的那一日,是北瀛天上神白謖與天界帝姬的大婚之日。 曾經白謖以為扶桑之於他,不過是一枚用來拯救北瀛天的棋子。 她便是死在他面前,他心中大抵不會起半點波瀾。 然而當扶桑獻祭的訊息傳來。 那片熾光,那片扶桑上神隕落的熾光卻生生刺痛了他的眼。白謖震碎身上的紫色婚衣,趕往南淮天,手執誅魔劍一劍又一劍地劈著
八月於夏
我心漪漪
我心漪漪
進度已到同居廝混,接檔文《失憶後被前夫強取豪奪了》求收藏~ 【瘋批毒蛇皇子or少年將軍x嬌貴亡國公主】 【強取豪奪|男主為愛發瘋|追妻火葬場】 陸乩野出身顯赫,未及弱冠便手握一方重兵,意氣風發無人可及,是魏國最耀眼的少年郎。 他奉皇命押送戰俘回國,那亡了國的羸弱公主卻雲鬢散亂的伏在他腳下,頂著那張令軍中將士垂涎不已的容顏,對他垂淚懇求:“求將軍垂憐……” 殷樂漪國破家亡,從金尊玉貴的公主一朝淪為受
玉不逐流
被陰戾太子聽到心聲後
被陰戾太子聽到心聲後
-預收《替嫁給失明反派後》求收,文案在最下- 【本文文案】 暴戾恣睢&貪財好色 好訊息,她被選為司寢宮女。 壞訊息,她要伺候的物件是那個陰晴不定,不近女色的太子殿下。 昨天夜裡,雲葵親眼看到一個小宮女從太子寢殿被人抬出去。 想到即將去送死的便是自己,雲葵哆哆嗦嗦裹緊了自己的小被子。 承光殿內。 太子坐在床沿,眼底泛著陰森森的光,像看獵物般朝她招手,“你,過來。” 雲葵顫著雙腿爬過去,腦海中想了幾百
姒傾
汴京市井日常
汴京市井日常
陳元娘出生的時候她阿爹從縣丞被貶為庶民,她也從金尊玉貴的官家小娘子變成了農女,自幼割草放牛做苦活。 就連指腹為婚的親事都沒了聲響。 家裡的糧罐見底,元娘一邊被阿奶罵賠錢貨,一邊被趕去山上挖野菜。好在十里八鄉,數她眼睛最尖,每次都能採到最多的野菜。 然而天降大運,她再不必挖野菜了! 因為已是高門大戶的未婚夫婿家中來人退婚了!! 厚厚的交子,數不清的箱籠賠禮,甚至還有她家以前的祖產宅子,這哪叫退婚,分
東邊小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