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來人……”失控驚慌的喊聲還沒來得及放大聲音,一隻帶著皮黑手套的大掌死死捂住了她的嘴。
溫瑩眼眶頓時湧出難抑的淚,劇痛襲來才知此前裴玄寂兩次捂住她的嘴幾乎算得上是溫和剋制了。
“唔唔唔!”溫瑩含著淚想要掙扎,可抵住的尖刃讓她不敢亂動。
她無法思緒為何禪堂裡會有刺客闖入。
門前的小和尚呢,遠寧寺的其餘和尚住持方丈呢,難道無一人瞧見有可疑人物闖入嗎!
身後之人壓低嗓音危險地警告仍不安分的溫瑩:“不想死就老實點。”
溫瑩被嚇得身子一顫,淚水決堤,哭花了視線,根本控制不了地掙扎起來。
那人一愣,比溫瑩還慌亂地連忙將匕首拿遠了些許,像是不敢傷著她。
溫瑩沒來得及思緒更多,一見威脅遠去,極力壓下厭惡猛地咬上那人鬆動的大掌。
“啊!”那人猝不及防失痛吼了一聲。
可如此聲量,竟仍然沒有引來任何人。
溫瑩一把推開他,想大叫想逃跑。
可力道太小根本不足以讓那人退後。
恐慌抬眼之際,她才看清襲擊之人全身黑衣蒙面,只露出一雙陰鷙的眼眸,左眼下一顆猩紅的淚痣像是鮮血一般,嚇得她險些就要暈過去。
下一瞬,怒極的黑衣人一把攥住溫瑩的頭髮,失控咬牙切齒道:“還真是不想活了?”
“不、不……本宮是瓊安公主,你、你放開!放開我!來人啊,來人!來……”
頭髮撕扯的劇痛令溫瑩險些沒喊出聲來,可當她強忍著疼痛終是大喊呼救起來,黑衣人神色一變,想也不想提著她的腦袋就往禪堂的立柱上撞去。
砰——
一聲悶響,溫瑩連痛呼都卡在了喉間,身子顫動得厲害,眼前卻已是昏花一片。
黑衣人匆忙下的舉動沒留有力道,僅一下便撞破了她的額頭,
鮮血順著溫瑩額前流下,覆在她雪白的肌膚上,觸目驚心。
黑衣人遮掩下的眉似是皺了起來,嘴裡低罵一聲:“該死的。”
他一把甩開溫瑩的頭,試圖將她扔到地上。
溫瑩不知突然哪來的力氣,條件反射一般猛然抓住了黑衣人腰間的皮腰帶,抵著他猛地衝撞,嘴裡大喊出聲:“救命!救命!有刺客!來人護駕!”
黑衣人本以為她已失去意識,毫無防備被她抓著腰身推動著連連後退。
砰——
又是一聲響,黑衣人驟然大叫:“啊!”
黑衣人後背抵上香火臺,燃得正旺的火焰灼在他的後背。
他腳下重重一踹,踢中了溫瑩的腹部,也一腳重重絆過香火臺的桌腿。
香火臺上向上排放的香燭搖搖欲墜,火苗在晃動下搖曳出詭異的身姿。
黑衣人未曾察覺,已是被溫瑩的反抗激怒:“不老實就給老子躺著!”
看得出他已極想動手殺人洩憤,但仍是竭力忍了下來。
再次抓著溫瑩的頭髮,比剛剛更為用力地砸向立柱。
“唔!”
一聲悶響後,黑衣人看著已倒地不起再無反應的溫瑩,這才冷笑一聲,轉身快步離開了禪堂。
與此同時。
寺廟外。
雲袖微蹙著眉頭,似有怒色:“公主殿下出行,自是要有侍衛隨行,我們的人已是未入寺廟中,住持還想讓侍衛們退至何處?”
住持緊張地嚥了口唾沫,為難又惶恐道:“女施主見諒,並非老衲刻意刁難,只是公主殿下隨行侍衛眾多,全都圍在寺廟前,前來上香的百姓們不明所以,只怕會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雲袖抿了抿唇,不悅道:“那便留十人留守,其餘人退至百步外。”
住持擦了把額頭的汗,欲言又止顯然還是覺得不妥。
但誰人不知瓊安公主向來我行我素,恭恭敬敬供著她自是無妨,若是有意阻攔忤逆,只怕不知要鬧出多大的動靜來。
思及此,住持還是嚥下了話頭不再多言。
寺廟內快步跑來一個和尚,低聲向住持道:“住持,都準備好了。”
住持臉色微變,忙轉了態度,恭敬道:“多謝女施主體諒,老衲還要帶弟子們唸經,先告辭了。”
雲袖微微頷首,淡著神色指揮侍衛們向更遠處退去。
正這時,上山的路上突然傳來一陣急促不一的馬蹄聲。
來勢洶洶,像是比瓊安公主還要大張旗鼓。
住持腳下步子一頓,雲袖也聞聲看去。
很快瞧見叢林後逐漸顯露出的人馬。
為首的黑色駿馬上,裴玄寂身姿筆挺,面目冷厲,一如既往地帶著漠視一切的目光俯視著擋在眼前的幾人。
而他身後竟帶了大批精銳士兵,明顯不是特來此處祈福上香的。
住持身子一顫,控制不住地抽出了一下嘴角,忙回過神來上前迎去:“見過裴大人,不知裴大人今日來,這是要……”
裴玄寂跨坐馬背上,居高臨下地看了眼住持,態度似是並不強硬,嗓音卻不帶半分溫度:“查案,還請住持行個方便。”
說是行個方便,可裴玄寂身後這一眾全副武裝的精銳士兵,擺明了不方便也得方便。
話音落下,裴玄寂壓根就不等住持回答,冷眼掃過遠寧寺殿門,□□夾緊馬腹,已是朝著裡面而去。
雲袖在一旁看得驚愣,回過神來質問住持:“不是說寺廟不允刀槍入內嗎?”
住持抿唇不應聲,垂著頭一副答不上來的樣子。
雲袖收回眼神來也沒了話語。
這會兒她倒是有些理解自家公主為何如此討厭裴玄寂了。
別說溫瑩本就心高氣傲,連她這般平日自認冷靜之人,為了侍衛能否在門前守衛之事就和住持談論了半晌。
豈知裴玄寂一來,一個眼神看去,住持連攔都不會攔,就這麼放人進去了。
實在叫人氣惱。
煩悶之際,跟在裴玄寂身後的展刃一眼認出雲袖。
他看著她愣了一下,嘴裡低聲嘀咕著:“公主今日也來遠寧寺了嗎?”
裴玄寂臨時改了主意不去恆王提供的可疑據點,偏來了幾乎沒可能有問題的遠寧寺。
正巧溫瑩也在今日來此,實在有些巧合。
正想著,寺廟內突然爆出大喊聲:“走水了!不好了!走水了!”
所有人臉色頓時一變,急忙朝著寺廟裡去。
在外看不見的禪堂此時濃煙四起,熊熊火焰肆意燃燒,因著禪堂中的簾子坐墊居多,火勢蔓延速度極快,待有人發現時已是難以靠近。
雲袖再難冷靜大喊起來:“公主在何處!公主可是還在禪堂內!”
一簇火苗突然在禪堂屋頂上方躥出,激起大片濃煙,整個屋頂完全被火焰包裹,撐不了多會就會倒塌。
“快!找公主!”
禪堂周圍混亂一片,救火的和尚們分外焦急,甚比尋找公主的侍衛們。
裴玄寂站定在禪房前,眸光沉冷地看著眼前烈火。
展刃開口道:“大人可是察覺何處異樣?”
且不說禪堂為何會突然著火。
裴玄寂側頭朝一旁看去,幾個提著水桶匆忙滅火的和尚在如此高熱的火焰下,仍是嚇得臉色慘白,實在可疑。
展刃順著裴玄寂的視線看去,蹙眉想了想,還沒來得及開口,一旁雲袖情緒失控和圍堵她的和尚爭執了起來:“公主在禪堂內,你們好大的膽子!公主若是有個什麼閃失,你們十個腦袋也不夠賠!都給我讓開!”
展刃倒吸一口涼氣,驚慌地看向裴玄寂,還沒詢問,只見裴玄寂眸光一沉,徑直邁步朝著烈火燃燒的禪堂而去。
展刃後知後覺回過神來,忙大喊:“大人,火勢太大了,直接進去救公主太危險了!”
裴玄寂卻充耳不聞,逮著一個拿水桶的和尚,便一把搶過他的水桶給自己澆了個透。
他冷漠的面色看不出對溫瑩身處火海的擔憂,可腳下步子卻沒有半點猶豫。
阻攔雲袖的和尚們一見裴玄寂走來,皆是嚇了一跳,但這種害怕的反應實在怪異。
裴玄寂冷眼看著他們,沉聲道:“讓開。”
“裴、裴大人,火勢太大了,您不可進去啊,若是傷著您了,您叫我們怎麼交代啊。”
雲袖聞言更來氣了:“可是公主還在禪堂內,傷著公主了你們便能交代了?!讓開!”
雲袖自是呵不住這些和尚,但裴玄寂卻並未打算與他們多做口舌之爭。
他伸手推開面前一人,另一側再有人擋上來,他重重一腳踹去:“滾。”
裴玄寂身手敏捷地處理掉來擋的和尚,一個閃身,已快速冒著火勢衝了進去。
還欲阻攔的和尚們懼怕烈火不敢在上前,慌張地看著裴玄寂的身影淹沒在火海中。
一稍微年長些的和尚整個人嚇傻了,後退了兩步,一個踉蹌跌倒在地,嘴裡喃喃著:“完了,都完了……”
雲袖側眸看了和尚一眼,覺得有些不對勁。
一抬頭,卻見不遠處方才還在阻攔她的住持一路朝著禪堂的反方向跑去,鬼鬼祟祟的模樣儼然像是在逃跑。
雲袖神色一凜,當即出聲喊道:“展侍衛!攔住那個住持!”
整個遠寧寺陷入了一片混亂,卻又被公主府的侍衛和朝廷計程車兵嚴密無漏地圍堵了起來。
禪堂內。
裴玄寂抬眼便看見了被房梁砸破的佛像,掉落在地的頭顱雖是斷裂,但並不受大火侵蝕,仍舊屹立的佛身也同樣完好無損。
但內裡露出了白花花的一片,助漲火勢,愈燃愈烈。
“原來如此。”
裴玄寂嘴裡低喃一聲。
視線一轉,坍塌的廢墟中溫瑩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裴玄寂動身上前,剛一有動作,身前重重落下一塊帶火的沉木發出巨大聲響。
他躲避極快,冷靜地觀察周圍,尋得能夠跨過去的路線,迅速朝著溫瑩而去。
裴玄寂趕到溫瑩身前將她趴倒的身體翻過來,露出她額頭上觸目驚心的傷痕,連帶著沾了黑汙的臉頰能明顯看出被人重掐過的痕跡,顯得分外狼狽。
裴玄寂伸出手指在她鼻下探得鼻息,轉而出聲喚她:“公主殿下,醒醒,能聽見嗎?”
溫瑩只覺自己身體猶如火烤一般,灼熱,難受,疼痛。
她眼睫痛苦地顫了顫,喉間乾澀得厲害,發不出半點聲來,耳邊似是聽到有人在喚她。
有人發現她了,她是否能得救了。
是誰。
是誰救她?
腦海中混沌一片,嘴裡卻含糊不清道出無意識的字眼。
“裴……裴……救我……”
乾啞的低喃讓人聽不清,裴玄寂又喊了兩聲,試圖讓她恢復意識。
“公主,可還能走?”
溫瑩艱難地掀起眼皮,火光映照的視線中,有人在托起她的身體。
她感到呼吸困難,更頭疼欲裂。
心中忽的浮現出一個想要見到的身影。
意識中清楚知曉,危難時刻,他會救她。
溫瑩眼眸睜開,俊冷的面容出現在眼前,像是幻覺一般。
直到裴玄寂見她醒了,拉起她的胳膊搭在自己頸後,將她攔腰抱起,視野中的面容終是清晰。
耳畔傳來他沉穩的嗓音:“公主,保持清醒。”
溫瑩身子微不可聞地顫動了一下,被他結實抱住後,另一隻手也抬起環住他。
熱燙的臉頰貼上了還帶著溼氣的胸膛,有他清晰的心跳聲,平穩有力。
在他果斷敏捷的步伐中,安心地又闔上了眼。
那句無意識的低聲終是化作了唇邊清晰的低喃:“裴哥哥,你來救瑩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