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兄弟倆

糸師冴此刻坐在嚮導學院的院長室裡，對面是連連道歉的院長。

如果不是他的助理沒事開啟了學院網站，在義務疏導外派名單裡看見了你的名字，糸師冴還以為你正在學院乖乖上課呢。

“我以為這種事，不需要說明的。”

糸師冴單臂斜倚在沙發上，身上白色的訓練服還未來得及換下，慣常倨傲的下三白眼神看人，一副興師問罪的神態冷漠地看向對方。

S級哨兵的稀少程度和強悍實力，讓他們在哪裡都有不小的話語權。院長賠著笑臉，心裡卻在暗罵。每週都派出那麼多學生嚮導義務疏導，他怎麼可能一個一個稽核？

他鞠躬道歉後抬眼看向對方，發現少年正在手機上飛速地打字，像是完全沒有注意當下的事情。

大概是在和那個嚮導溝通吧。他鬆了口氣，卻猝不及防對上糸師冴淬著冷意的綠瞳。

“至少要把那種業餘的人換掉吧？”

大概是手機那頭沒有及時回覆讓糸師冴心生不悅，說完這句話他便撥通電話，給了院長可憐的一點思考時間。

電話被接通。熟悉的柔和聲音傳入耳中，糸師冴冷冽的神情才微微鬆動。

“我過來接你。”

片刻後，他像是聽到了什麼，表情又驟然陰鷙下來。

“……凜？”

單音節迴盪在辦公室中，無人敢出聲打斷。

幾乎從牙縫中蹦出的聲音，帶著陰沉與惱怒。他的嚮導身邊，清楚傳來他弟弟的聲音。

這個自顧自將打敗他視為踢球唯一目標的、毫無長進的弟弟——他本從未正視過那莫名誕生又濃烈刺骨的恨意，但如今，凜似乎還想要覬覦他的嚮導……

凜故意出聲，分明是在向他挑釁。

在少女疑惑的“凜是誰”聲中，糸師冴簡短回覆了一句“我弟弟”便結束通話電話，將手機扔給了助理。

“去藍色監獄。”

*

“啊，掛掉了。”

你對著手機螢幕有些不知所措。

你本想假裝沒看到訊息，繼續做完精神疏導再說；誰知道剛剛結束他的疏導，對方就一個電話過來了。

雖然簡訊看起來很生氣，但是電話裡的語氣聽起來倒是還不錯——當然，直到眼前的少年突然問了一句“他就是你的哨兵嗎”為止。

這時候你這才知道，你的熟悉感並不是沒來由的。眼前的少年，正是糸師冴的弟弟糸師凜。

只不過，這兄弟倆人看起來關係並不太好……

你摸了摸臉頰，有些憂心找來的糸師冴，延遲迴答了他的問題。

“嗯，現在也不算吧……就是我和他匹配度比較高。”

思緒又回到剛剛。不管了，糸師冴要是為此來興師問罪，你就攤牌跑路，說你要自己一個人清淨一下。課本上說了，哨兵是絕對不可以傷害嚮導的。

雖然你也不知道糸師冴在生氣什麼。

糸師凜似乎來了點興趣。他的身體前傾了一些，剛剛精神疏導時通紅的耳垂也消退正常了許多。

“匹配度是多少？”

和糸師冴相似的碧色瞳孔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這件事很早就公佈了吧。也正是因為公開了資料，讓你幾乎和他繫結……

不過封閉的藍色監獄內似乎無法接觸到網路，不知道也很正常。

“86。”你垂下眼睫回答了他。

“…………”

糸師凜呼吸微微一滯，冷漠外表下的少年心思暴露無遺。

86……怎麼會這麼高。

他豈不是沒有任何機會了……

不過，他敏銳地察覺到，雖然有著遠超天選75的數值，但你看起來怎麼也不像是和冴互為對方的唯一解。至少你看起來對他並不上心，似乎還不太待見他……

不然你也不會假裝沒看到訊息，繼續給他做疏導了。

而且，他剛剛見到你時也有那種怪異而強烈的感覺，再加上疏導時難以言喻的愉悅感——雖然糸師凜從未經歷過，但哨兵天生就能分辨，遇到屬於自己的嚮導會產生怎樣強烈的荷爾蒙反應。這是刻入本能的吸引，任何哨兵都無法擺脫。

黯淡的綠眸終於又亮起來。

他下意識忽略了，你見到他時也沒有任何反應。

*

繪心甚八正對著監控吃著泡麵，幾位選手數值不尋常的變化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放大了畫面。

這些訓練的哨兵率先結束了這周的精神疏導，但有幾位肌肉呈現出放鬆與興奮極好的分界處，盤帶與射門的成功率都提高了些許，動作也毫不拖泥帶水，輕盈而優美，幾乎是完美的範本。

同為哨兵的他又是負責人，觀察細緻入微。

看得出，這些哨兵精神狀態很好，絕不是通路混沌時該有的情況。

這個精神疏導有點疏導得太好了。

繪心略一思索，將這幾位的名字發給了帝襟杏裡。

——這幾個人是誰做的疏導？

很快繪心甚八便收到了回覆。是那個前不久在報紙上見過的名字。

這不是糸師冴的嚮導麼，怎麼會來這裡。

他調出大廳的監控放大，做完疏導的墨綠髮色少年正與少女交談，眼神專注，似乎不願離開。

幾乎立於藍色監獄頂端的糸師凜也被這位嚮導吸引了麼……

和S級哨兵超乎尋常的匹配率、對較高等級哨兵強烈的吸引力、疏導過後精神力的提升……

他遠超常人的觀察能力已經分析出了結論，只是他的意識有片刻不敢相信的滯後。

……那些所謂的哨向高層以為做一次匹配就萬事大吉了，將機率無限接近0的可能性拋之腦後。現在的這位嚮導只是過於年幼，等到她掌握了與哨兵博弈的技巧，就會愈發難以控制。

當自由意志的黑暗嚮導誕生，他們就會嚐到懊悔的滋味——

那是足以讓哨兵們陷入狂熱的力量，是哨向世界的奇蹟。

“居然……有這種事。”

繪心甚八嘴角的笑意不斷擴大，臉上的表情陰鬱而癲狂。

“與世界第一前鋒相匹配的——世界第一向導。”

*

老師的訊息來得很快，你的疏導任務被終止。

跟著杏裡來到休息室，離開前她給了你一個擁抱。

“雖然我只是個普通人，但也和很多哨兵打過交道~”

“有煩惱都可以和我說哦，說不定我可以解決。”她眨眨眼，捏了捏你的臉。

成熟體貼的大姐姐總是讓人無法拒絕的，你輕輕“嗯”了一聲。

你獨自等待著糸師冴來接你，順便跟他說清楚——但先等到的卻是糸師凜。

“你在等糸師冴？”

他在你身邊坐下，稍長的側邊劉海微微擋住了右眼。

你看了他一眼，“對。”

“……你之後還會來嗎？”

藍色監獄裡無法使用網路，外界的一切都很難知曉。他開始害怕在他取代日本u20代表隊位置之前，你就徹底與其他哨兵締結了關係。

“……不知道呢。”

你敷衍地回了一句，腦子裡卻在飛速思考等會如何和糸師冴說清楚。

和糸師冴認識也有半個多月了，雖然並不十分熟悉，但你也能隱約感覺到，想和他攤牌跑路不是那麼容易的。

其實糸師凜好像也不太對勁——明顯是和其他哨兵合不來的氣場，卻和冴一樣對你莫名感興趣。怎麼說呢，是因為兄弟倆精神通路相似的原因嗎？

“你覺得我哥怎麼樣？”

他察覺到你的心不在焉，又問出另一個問題。

“嗯……嗯？”你回過神來，瞪大了眼睛，“這個……”

“閒聊到此為止。”

糸師冴走進來的表情並不算好，握住你手腕的力氣也很大。

他見到了許久未見的弟弟，眼神卻是居高臨下的陰鷙。兩雙相似的綠色瞳孔在此刻彼此敵視。

“別做多餘的事情。”

你被他幾乎是拉著走，手腕生疼，掙扎間態度也不好起來：

“糸師冴！你弄疼我了！”

他走在前面沒有回頭，只是手上略微鬆了些力道。

兩人上了車，目的地是嚮導學院。

熟悉的座位，你和糸師冴卻都沒有說話。

他沒有看你，一貫的面無表情你卻察覺到幾分生氣。

你也在生氣。

你轉了轉發疼的手腕，惱怒地想今天一定要和他說清楚。

哨兵單向的反應，絕不是正常的高匹配哨兵嚮導之間該有的。這就說明你本可以和他沒有任何交集——

汽車平穩地停在了學院門口。

你深吸一口氣。

“糸師冴，我覺得我們並不是最匹配的。”

“所以我們還是暫時分開吧。我知道你也對我不太滿意……”

糸師冴終於轉過頭來盯著你，眼神陰沉。

“誰教你的？凜？”

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質問你另一個問題。

“不……是我自己的想法。”

直面哨兵的壓迫感讓你心悸，你努力調整好堅定的眼神，抬頭直直撞進他幾乎要吞噬你的眼神裡。

糸師冴臉龐背光，隱匿於陰影中的神情竟有幾分獰色。

哨兵的危險與瘋狂在此刻展現。你心頭一跳，意識這個時機並不太好。

你迅速把手放在門扣上，想要開門離開，可是剛剛開啟一絲縫隙，身後一隻手又把車門關上。

糸師冴的手完全覆蓋了你的，反方向的力讓你向後靠去，撞進了他的胸膛。

哨兵現在的情緒顯然不太穩定。你感受到他胸口的起伏，和耳邊噴灑的溫熱鼻息。

“不聽聽我的意見就要走麼？”

……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