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內,靜謐的殿宇被公公匆匆的腳步聲驟然打破。
只見那公公神色慌張,一路小跑著從殿外進來,腳下的石板路叩出一連串急切的聲響。
到了皇帝跟前,他忙不迭地俯下身去,雙手攏在嘴邊,壓低聲音在皇帝耳畔嘀咕了幾句。
皇帝原本平和的臉色瞬間陰沉如墨,驟變的神情仿若烏雲蔽日,眼中閃過一絲不悅。
轉瞬,他抬眸看向一旁站著的墨幽離,緩了緩神色,開口道:“桑兒今日有事耽擱,不能回宮,我們便不等她了。”
聽到這話,墨幽離眸底鬱郁沉沉,這份失落又立馬隱藏起來,依舊是沉穩的上位者姿態談笑風生。
待宴罷回到寢殿,墨幽離輕輕掩上門扉,隔絕了外頭的喧囂。
他緩緩從袖中掏出一包糖炒栗子,那溫熱尚未散盡,絲絲暖意從掌心透入心間,卻也勾出滿心的想念。
“墨一,你去太師府看看,洛寧桑因何事耽擱。”
他的聲音低沉,仿若裹挾著幾分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落寞。
墨一、墨五乃墨幽離麾下得力暗衛,墨一擅偽裝暗器,行事詭譎難測。墨五精通醫毒,手段神鬼莫測。
墨一領命,單膝跪地,抱拳行禮後旋即隱入暗影,如鬼魅般消失不見。
不過半個時辰,墨一便歸來複命。
他身形一閃,現身於屋內,垂首道:“回稟墨皇,公主是因……因蕭公子。公主本是打算來皇宮的,蕭澤安開口,公主便留下了。”
墨幽離指尖一顫,手中端著的白玉茶杯猛地一緊,“咔嚓”一聲,茶杯碎開,滾燙的茶水四濺,淌在他手背上,瞬間燙出幾抹嫣紅,碎片銳利如刀,劃破掌心,殷紅的血順著指縫緩緩滲出。
剎那間,屋內氣壓驟降,無形的壓迫感瀰漫開來,仿若凜冬寒霜,凍得人手腳冰涼。
墨五見狀,心急如焚,疾步上前欲為墨幽離包紮,卻被墨幽離抬手製止。
他知曉主子脾性,心情不好時,向來喜歡獨處靜思。
墨一與墨五對視一眼,極有默契地退了出去,悄無聲息地帶上門。
墨幽離獨自佇立原地,自嘲一笑,修長手指探入衣領,扯出脖子上一枚吊墜。
那是個粉紫色珠子鑲嵌在鏤空蝴蝶上的精巧物件,盈盈一握,小巧玲瓏,瞧著便知是女子貼身佩戴的珍愛之物。
他輕輕摩挲著,眼底的情愫複雜難辨。
此時,太師府內,洛寧桑蹙著眉頭,滿臉無奈。
她知曉自己要在會考大放異彩、打碎過往人設,重新立起個叫人耳目一新的形象,方能讓復仇計劃順遂施行,眼下卻困難重重。
只剩九日,洛寧桑覺得去學堂也是浪費時間,聽不懂不說,還要應付那群麻煩精。
“蕭澤安,我有些頭疼,今日明日我都不去學堂,麻煩你幫我同先生說一聲。”
洛寧桑刻意壓低聲音,甕聲甕氣地說著,還佯裝虛弱地咳嗽兩聲,抬手撫著胸口,小臉憋得煞白。
蕭澤安聞言,快步走到她身前,抬手附上她額頭,試了試溫度,微微皺眉。
“還好,不燙,可能是夜裡受涼了。你好好休息吧,我為你去抓些藥。”
洛寧桑忙不迭地搖搖頭,扯出一絲笑意:“我還是回宮吧,宮裡御醫會開藥的,你就別擔心我了。”
說著,伸手輕輕推了推蕭澤安。
蕭澤安略作思忖,叮囑道:“那我讓家奴送你去,我才放心。”
見洛寧桑乖乖點頭,這才轉身離去。
洛寧桑被家奴一路送到宮門口,下了馬車便急匆匆往自己寢殿趕去。
她邊走邊抬手撫臉,為裝病撲的那二兩粉糊得小臉慘白,此刻只恨不得立刻洗掉。
洛寧桑在寢殿附近就碰到墨幽離,墨幽離的髮絲上還有晨露。
“墨幽離,你起的好早。”
墨幽離確實一夜未眠,在洛寧桑的寢殿外呆了一整夜。
“公主,你生病了?臉色怎的這麼蒼白。”
墨幽離瞧見洛寧桑臉色不佳,心疼與緊張瞬間溢於言表。
洛寧桑剛張嘴欲解釋,就被墨幽離急切打斷:“昨日你沒有回宮,可是因為生病了?”
話落,他鬱結於心的那股悶氣仿若春日殘雪,剎那消散,自行給洛寧桑昨日的爽約尋了個理由。
“墨五精通醫術,讓他給公主看看。”墨幽離仍不放心。
“那個……你還未用早膳吧,我也是,這會特別餓。”
洛寧桑心思一轉,迅速轉移話題,生怕墨五把脈拆穿自己裝病。
墨幽離一怔,旋即淺笑:“也好,那公主不嫌棄同我一起用膳可好?”
“不嫌棄不嫌棄,正好我還有好多不懂得地方要請教你呢。”洛寧桑眉眼彎彎,欣然應下。
二人用過膳後,便一同窩在殿內。墨幽離攤開書卷,指著上頭字句,耐心給洛寧桑講解諸多晦澀知識。洛寧桑聽得認真,時而蹙眉沉思,時而恍然大悟,學得極快。
與此同時,墨三匆匆趕來。
他身形矯健,擅長輕功,跑腿傳信這類活兒向來歸他。
往常墨幽離離開大祈,奏摺便是由他往返大祈國遞送。
今日他照常來送奏摺,剛踏入院子,還未靠近屋子,便被暗處候著的墨一和墨五猛地拽住,拖到一旁。
“墨三,你就彆著急趕路了,今日踏實的待著吧。”墨五伸手拍了拍墨三肩膀,晃著腦袋,嘴角噙著一抹壞笑。
墨三一把甩開墨五的手,眼神警惕:“墨五,你小子是不是要使壞啊,就你心眼最多,你是想讓主子責罰我?”
墨一上前,攔住還要理論的墨三,老實說道:“墨三你這可錯怪墨五了,這次你確實取不到奏摺,因為主子還沒有批,你要等等了。”
墨三瞪大眼,湊近墨一,滿臉疑惑:“什麼情況,主子這麼多年從未耽擱批改奏摺過,主子是病了還是……”
“主子怕是掉入陷阱無法自拔了!”墨五煞有其事地插了一句。
“什麼陷阱,你們怎麼不去救主子,咱們暗衛可不是吃素的。”墨三急得直跺腳,主子安危大於天,他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衝進去。
墨一和墨五對視一眼,誰也不說話。
墨三見狀更急,扯著嗓子嚷道:“哎呀,你們兩快說啊,不要賣關子了,主子到底怎麼了,真是急死人了。”
“對方什麼實力,你們兩直接告訴我主子在哪裡,你們兩不去救,我去!我就算拼了命也要救出主子!"
墨五憋著笑,慢悠悠道:“對方嘛,就一個人,還是個女人。這女子可不得了啊,這會正在咱們主子的寢殿,主子很危險啊!”
墨三話沒聽完,心急火燎地用上輕功,“刷”一下飛身上屋頂,手持短刃,仿若神兵天降般從天而降,直直朝著屋內奔去救主。
結果人剛落地,短刃還未架在洛寧桑脖子上,就被墨幽離飛起一腳踹出好遠。
墨幽離動作快若閃電,洛寧桑都沒看清發生何事,只覺眼前黑影一閃,接著就瞧見墨三嗖一下飄出去了。
墨三摔在地上,一臉懵然,洛寧桑亦是滿臉錯愕。
兩人對視一秒,墨三眼神清澈中透著幾分懵懂愚蠢,滿心疑惑主子為何踹他。
洛寧桑眼神疑惑裡夾雜著八卦好奇,暗自揣測這是仇家還是刺客。
“滾出去!”墨幽離一聲怒吼,壓抑的怒火仿若實質化的威壓,震得墨三連滾帶爬地出了屋子。
“你認識?”洛寧桑指著跑遠的黑影,輕聲問道。
墨幽離咬牙切齒:“此人是我的暗衛,是個蠢貨,驚擾到公主了。”
“他為何拿著匕首,他認識我?”洛寧桑仍是滿心不解,追問道。
墨幽離大步走到門口,拉開門扉,抬眸遠望,只見屋頂上墨一、墨三、墨五三人扭打在一起,身影上下翻飛,拳腳相交帶起呼呼風聲。
“他們好厲害啊,武功一定很高。”
洛寧桑瞧得目不轉睛,眼中滿是崇拜,仿若裡頭藏了熠熠星辰。
在燕赤國,文風昌盛,百姓多以習文為要,會武功之人少之又少。
桑南國雖是個尚武小邦,卻難比肩大國底蘊。
唯有這大祈國,文武兼修,底蘊深厚,自是人才輩出,高手如雲。
洛寧桑話音剛落,身邊的墨幽離提氣凝神,周身內力如洶湧怒濤般衝向三人。
剎那間,狂風驟起,地上的沙石被內力裹挾著漫天飛舞,周圍的樹木被這強大的力量衝擊得劇烈搖晃,枝葉沙沙作響,似在痛苦呻吟。
三人躲閃不及,被這排山倒海的內力擊中,只聽“砰砰砰”三聲悶響,齊刷刷地倒在地上,躺了一排,狼狽不堪,灰頭土臉。
“主子,是墨五逗弄我,說她要傷害您,所以我才……”
墨三率先喊冤,那委屈勁兒全寫在臉上,滿心憤懣,急著要先告狀。
“我一心護主,哪曉得是他耍詐!”
墨五瞪大了眼,趕忙擺手解釋:“主子,我沒有!是墨三自己理解岔了,我可沒說那些話,我不過就開個小玩笑,哪成想他這麼莽撞。”
墨一則低著頭,一聲不吭,仿若一尊沉默的石像,心裡卻暗忖:這倆活寶,惹出這檔子事兒,怕是要吃不了兜著走。
短短几句交鋒,墨幽離劍眉微蹙,心中已然猜到來龍去脈。
他眸光幽深,仿若寒星,冷冷開口:“朕看來,最近你們三個太閒了,不若去古鋒塔一趟。”
這聲音仿若裹挾著冰碴,落地有聲,聽得三人渾身一顫。
墨幽離話音剛落,只見三人面色霎時變得難看極了,青一陣白一陣,恰似刷了一層慘白的石灰。
下一秒,三人“咚”的一聲齊齊磕在地上,額頭觸地,磕出沉悶聲響,身子抖如篩糠,再不敢有半分放肆。
旁人眼中的墨幽離,向來是睿智沉穩,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朝堂之上殺伐決斷,謀略過人。
可貼身伺候的這幾個暗衛卻深知主子不為人知的一面——瘋批且陰暗。
一旦觸怒了他,那雷霆手段,絕非尋常人能承受。
古峰塔是什麼地方?那是暗衛訓練懲處的煉獄之地,裡頭機關重重,刑罰殘酷,進去一趟,哪怕僥倖活著出來,也得脫層皮,元氣大傷。
知曉厲害,三人雖滿心懼怕,卻愣是沒敢吐出一句求情的話。
洛寧桑在一旁瞧著幾人面如死灰的模樣,心底不禁犯起了嘀咕。
她雖不知古峰塔是何去處,但瞧這陣仗,定是極為恐怖之地。
念及自己也沒受傷,她那顆善良的心到底是軟了下來,忍不住開口:“墨幽離,剛剛可是我差點受傷,這懲罰理應由我來決定吧?”
說這話時,她微微揚起下巴,眼神透著幾分篤定,嘴角噙著一抹淺笑。
墨幽離眼底的寒光在轉頭看向她的瞬間,仿若春雪遇暖陽,緩緩化開,聲音都不自覺柔了幾分:“公主說的是,那便交由公主決定。”
洛寧桑歪著頭,眼珠滴溜溜一轉,脆生生道:“城東的糯米涼糕、鳳梨酥,城西的芙蓉酥、玉露藕粉桂花膏,城南的酸梅湯、杏仁茶,城北的蜜金桔、金絲蜜餞。這些可都是搶手貨,平日裡排隊都十分難買,今日就懲罰你們都給本公主買回來。”
三人聞言,如蒙大赦,忙不迭地磕頭謝恩,感激領命。
墨三爬起身時,腦子突然靈光一閃,偷瞄一眼墨幽離看向洛寧桑那溫柔得能掐出水的眼神。
瞬間醒悟過來:自家敬畏的主子這是墜入情網了呀!怪不得這般輕易饒過他們。
“咱們繼續,你接著給我講。”
洛寧桑拍拍裙襬,坐回桌前,拿起筆,衝墨幽離揚了揚下巴,那股子發憤圖強的勁兒又冒了出來,眼神明亮熾熱,仿若燃著兩簇小火苗。
一場小插曲可撼不動她求學的心,為了會考一鳴驚人、順利推進復仇大業,她鉚足了勁要吃透這些知識。
墨幽離也是耐心的一一為洛寧桑講解。
三個暗衛辦事效率倒是極高,身形一閃,便沒了蹤影。
不過一會兒,就提著大包小包氣喘吁吁地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