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九霄召來的兒子只有三個,太子贏啟、雍王贏禎和涼王贏玉乾。雖說還有越王贏代乾,可是贏代乾如今,也不過才二十歲,膝下兒子只有一兩歲,不可能求學。
贏啟、贏禎和贏玉乾三人,最小的贏玉乾,都已經三十八歲。
三個人,都有適齡的兒子。
贏啟年近四十,身材瘦削,很高,眼眶有些內陷,眼神微眯著,給人頗有些陰沉之感。
贏禎比贏啟小了兩歲,略顯胖,臉上堆滿笑容,一副和善模樣。
唯獨贏玉乾,弓著背,神色恭敬,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畢竟贏玉乾本身,沒有什麼背景,他母妃是普通宮女出身,母族沒有任何助力。
所以在朝廷中,贏玉乾不涉及到政務,就是一個透明。
贏啟和贏禎卻不一樣。
贏啟是皇后嫡子,是皇長子,更是冊封的儲君,天然就佔據足夠的優勢。贏禎是貴妃之子,甚至贏禎的母族是朝中顯赫重臣,加上贏九霄也很是喜愛贏禎,所以贏禎和贏啟兩兄弟,幾乎是並駕齊驅,實力相差無幾。
贏九霄掃了眼三個兒子,淡淡道:“關於林豐入咸陽一事,你們知道嗎?”
“知道!”
贏禎立刻回答。
贏啟和贏代乾卻是不曾表態。
贏九霄目光一轉,落在贏啟的身上,問道:“太子可知?”
贏啟躬身道:“回稟父皇,兒臣不知。這個林豐,到底是何方神聖呢?”
贏九霄聽到贏啟的話,皺起眉頭,呵斥道:“你好歹是太子,天下萬方,諸多事情,都要有所瞭解。不要一天到晚,就呆在你的太子府,無所事事,一副耽於享樂的模樣。當太子,就要有太子的模樣。”
贏啟聽到後,心頭一顫,眼中掠過一絲陰狠,旋即連忙道:“兒臣謹記父皇教誨。”
贏九霄哼了聲,他看也沒看贏玉乾,贏玉乾只是陪襯,性子很弱。
不是合適人選。
贏禎心中卻是歡喜,他對贏啟吃癟,是樂見其成的,所以主動道:“關於林豐,二十來歲,是韓千秋韓公的師弟,是荀子的弟子,是夏國人。”
“尤其,林豐是夏國驃騎大將軍林元忠的兒子。因為林家被汙衊謀反,林豐逃到了大秦,此前一直在永寧縣,如今入咸陽,懟得燕長歌吐血。”
“燕長歌不甘心鬥詩和鬥對聯失敗,便和林豐立下字據比武,生死勿論。然後,燕長歌直接被林先生殺了。林豐此人,真是厲害。”
說到這裡,贏禎沉聲道:“父皇,關於林豐,兒臣有些看法。”
贏九霄道:“說來聽聽。”
贏禎正色道:“林豐出自夏國林家,很有才華,可以安排人招攬一番。這個人,必須要留在我大秦。如果林豐不願意為大秦效力,寧可殺了,也不能讓其餘國家招攬。”
“尤其是齊國,更要戒備。荀子在齊國,他畢竟是林豐老師,所以林豐可能去齊國的。一旦林豐去了齊國,對我大秦不利。”
贏禎道:“兒臣建議,父親征闢林豐。如果他不同意,就地格殺,斬草除根。”
贏九霄一下皺起了眉頭。
贏禎好大的殺氣。
這是招攬人才的方式嗎?
禮賢下士,不是這樣禮賢下士的,不是你去招攬,人家就願意出仕。
好歹,還講究個你情我願。
贏九霄心中不喜,卻不曾表露什麼。畢竟贏禎是他喜愛的兒子,贏九霄掃了眼贏啟、贏禎和贏玉乾,道:“你們三人,膝下都有十來歲的兒子。”
“如今林先生在北城長興坊內住下,你們各自挑選一個兒子,跟在林先生的身邊學習,觀其言聽其行,好好學習。這事情,我已經徵得了林先生的同意。”
贏啟皺起眉頭,沉聲道:“父皇,兒臣膝下長子,已經二十歲出頭。至於十來歲的兒子,東宮自有大儒教導,林豐二十歲左右,才華雖說出眾。可是教導人,卻是需要足夠經驗和耐心,並非是有才華就行的。”
“混賬!”
贏九霄面色森冷,呵斥道:“你在質疑朕的決定?”
“沒有,兒臣只是有些擔心,畢竟都是皇孫,是我大秦未來的希望。”
贏啟訕訕回答。
他內心,對贏九霄頗有些怨言,因為贏九霄處處偏袒贏禎。
這是贏啟的情緒。
贏禎看著這一幕,卻是樂見其成,他打心底,也是贊同贏啟的話。林豐有才華,是不錯,可是,也就僅僅是一個人才罷了。
二十歲左右的人,教導皇子皇孫,真是笑話。
只是,贏禎不敢反駁。
贏玉乾先前一直沒說話,他忽然道:“父皇剛才稱呼林豐為先生,說已經徵得他的同意。莫非,父皇認識林先生,是父皇請林先生入咸陽的嗎?”
“是!”
贏九霄直接回答。
贏九霄直接道:“朕隱瞞身份,化名鎮北侯贏九,以皇室宗親身份,和王棠一起見了林先生,此番也是朕請他入咸陽對付燕長歌。”
“林先生有治國之才,才華卓越。你們各自的兒子,都要仔細學,這是機會。另外,不得洩漏身份,誰要是洩露了身份,直接貶為庶民。”
“這事情,就這麼定下了。”
贏九霄道:“朕希望,你們的兒子能好好把握機會,能學有所成。”
贏啟、贏禎和贏玉乾都面色微變。
有些震驚。
贏九霄這般的姿態,極為少見,甚至可說是罕見。
贏九霄道:“好了,事情大致就是這樣。林先生有治國之才,回去後自己好好安排。”
“退下吧。”
贏九霄擺了擺手。
贏啟、贏禎和贏玉乾躬身揖了一禮便退下,三人聯袂走出大殿後,贏啟停下來,看向贏禎,哼了聲道:“雍王,父皇好歹是一國之君,竟是去見一個二十左右的年輕人,還向這樣的人隱瞞身份。父皇,肯定是被迷惑了。”
贏禎輕輕一笑,說道:“太子這話,不怕父皇知道?”
贏啟道:“知道了又能如何?”
贏禎忽然笑了起來,道:“太子的一番話,我是頭一次如此贊同。一個夏國林豐,雖說有才華,也就僅僅止於此。”
“父皇,太看重所謂的夏國士人了,即便是天朝上國,那又如何?”
“我大秦如今,兵強馬壯,何至於需要對一個夏國來的人,卑躬屈膝,還要讓你我的子嗣,一起前往聽從教誨。”
贏禎大袖一拂,道:“他一個夏國的逃犯,配作我兒子的老師嗎?”
贏啟道:“不管你怎麼說,還得尊奉父皇的命令,走個形式。走了!”
他大步離去。
贏禎也這般信步離去。
在贏啟、贏禎離去後,贏玉乾才離開。他在朝中,一向是小透明,所以在贏啟和贏禎面前,老老實實的不去爭奪什麼,也是極盡尊敬。
贏玉乾出了皇宮,徑直回到涼王府。因為贏玉乾的手中沒什麼實權,沒什麼事務處理,所以回到府上,徑直來到後院。
一陣悠揚婉轉的琴聲,自涼亭中傳出。
琴音,頗為歡快。
只是這歡快中,卻是又有一絲的低沉,彷彿有些鬱結。
贏玉乾原本的情緒頗為煩躁,聽到了這聲音,卻是又沉靜下來。
他循著聲音繼續往前,來到了後院涼亭中,一個三十七歲的中年女子,正埋頭撫琴。這女子雖說已經三十開外,肌膚卻是保養得極好,肌膚勝雪。
她渾身上下,更是散發出成熟嫵媚氣息。
只是女子眉宇間,有著一抹不曾化開的憂鬱。
這女子,出身涼州王家,是贏玉乾的正妻涼王妃。
她嫁給贏玉乾,二十餘年,夫妻二人極為恩愛。甚至到如今,贏玉乾也不曾有其餘女人,只有王氏一個女人。
贏玉乾走到妻子身旁坐下,笑道:“夫人,我有一個好訊息。”
“什麼好訊息?”
王氏停下撫琴,開口詢問。
贏玉乾神色柔和,道:“夫人應該知道林豐吧?”
王氏點頭道:“妾身的確有所耳聞,聽坊間的人說,林豐是韓千秋韓公的師弟,是荀子的弟子,更出身夏國林家,只是被汙衊謀反,被抄家流放後,流落到大秦。”
“先前妾身更是聽府上的丫鬟議論,說林豐來了咸陽,擊敗夏國的燕長歌,更是和燕長歌較量,殺了燕長歌,堪稱文武雙全。”
贏玉乾笑道:“確有此事,而且如今咱們兒子,可以接觸林豐,跟在林豐身邊學習。你說,這是不是好訊息?”
王氏聽到後皺起眉頭,臉上多了一抹憂慮。
贏玉乾和王氏夫妻同心,一看到王氏的神情,他握住王氏柔軟的手,笑道:“你放心,這不是我要攙和政務,也不是要籠絡林豐。”
“這,是父皇的安排。”
“父皇他暗中化名贏九,拜訪了林豐,和林豐相談甚歡,甚至稱呼林先生。甚至這一次燕長歌囂張跋扈,也是父皇請林豐來咸陽解決燕長歌。”
“父皇讓太子、雍王和我,各自送一個十來歲的兒子去林豐的身邊學習。實際上,咱兒子就是陪襯罷了。可不管如何,能跟在林豐的身邊學習,這可是十足的機會。”
“要知道,林豐是將門世家,是夏國林家後人,也是荀子弟子。這樣的人,如果咱們兒子,能學到一點,那也是受用終身的。”
贏玉乾道:“咱們涼王府一系,雖說不攙和政務,但是,能多學習也是好的。”
“呼!!”
王氏這才鬆了一口氣。
她嘆息一聲,道:“夫君這麼說,妾身就安心了。想當年,夫君剛封王時,意氣風發,展露才華,為諸多士人和朝臣讚許,甚至陛下也器重夫君,委以重任。”
“可是,卻因此名聲太盛,遭到諸多針對。尤其你我夫妻二人,外出遊玩時,卻遭到劫殺。當時剛滿月後不久的女兒帶在身邊難以逃走,不得不把孩子放在路邊草叢。”
“我們後來獲救,可是迴轉找尋孩子時,再也沒看到孩子,事後這麼多年找尋,怎麼找也找不到。到如今,已經十八年了。”
王氏的聲音,一下哽咽。
晶瑩淚珠,盤旋眼中。
她聲音更是低沉,緩緩熬:“如果瑤兒還活著,應該有十八歲,該是多好啊。當年她的身邊,只留下一枚玉佩,其餘便是她身上的印記。”
“可惜,要找尋這樣的玉佩,根本是大海撈針,孩子更是找不到。”
“也不知道,她活得好不好。”
“當年便是夫君涉及權勢,觸怒了某些人,所以捲入爭鬥的旋渦。後來夫君事事小心,甚至故意避開政務,你我夫妻二人,才能安穩度日。”
王氏說道:“我們涼王府,沒有什麼實力。妾身不希望,咱們的兒子剛剛長大,又遇到月瑤兒昔日的情況。”
贏玉乾聽到後嘆息一聲。
他早年有一女贏月瑤,只可惜剛滿月時,就遇到刺殺,以至於骨肉分離。
贏玉乾深吸口氣,鄭重道:“夫人放心,我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太子和雍王爭鬥,我不會捲入其中。至於瑤兒的事,她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好好的。”
王氏頷首道:“我相信夫君,也相信佛祖會庇佑瑤兒。”
贏玉乾和王氏說了一番話,安撫王氏後,就起身離開,因為他還得去囑咐兒子王熙一番,讓王熙知道該怎麼和林豐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