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朝,滿朝官員齊聚。
一般的朝會,有資格上朝的官員並不是很多。
大明上朝的規定,也不是完全按品級來的。
一般而言,只有大學士、六部尚書,六部侍郎,以及督察院御史等人,才需要上朝。
有些官員雖然品級很高,也在金陵城中,卻並不需要上朝。
除此上述人員之外,再有便是六部給事中了。
但給事中也不是所有人都需要上朝,只有有事情要在朝會提出來的時候,六部給事中才會上朝。
需要指出的是,給事中雖然只是七品官,但權勢卻非常大。
大到什麼程度呢?
理論上,給事中可以將皇帝所下的聖旨駁回。
還可以將百官所上的奏章駁回。
還有監督六部諸司,彈劾百官的職責。
位卑而權重。
以致於很多官員,寧願做七品的給事中,也不願意調離去當三品官。
故而有“官升七級,勢減萬分”的說法。
指的就是低品的給事中不願意高升的現象。
當然,這一切都是老朱有意而為之。
在老朱看來,後世的皇帝,就該聽人勸諫啊。
自古以來的賢君,都是從善如流的。
官員們容易貪汙腐敗,更需要監督。
因而老朱給予了科道言官極大的許可權。
只是沒有想到,後來的發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任何政策,都是有利有弊。
朝廷要做的,是在利弊之間衡量,選擇利大於弊的政策去實行。
但科道言官們不會這樣認為。
他們的職責就是挑錯。
抓住一個弊端,便死死不放。
如此一來,只能是什麼事都辦不了,什麼政策都無法實行。
天下事,皆為言路盡壞!
當然,這是後話。
這時候的科道言官,還遠沒有後世那麼大的權柄。
畢竟,老朱還在世呢。
他們還是要夾起尾巴做人的。
今日所議之事非同小可,六科給事中也全部都來上朝了。
不止是他們。
昨天晚上,朱允熞特意讓宮中的太監去傳話,令所有在應天府的武將勳貴,以及各衙門的掌印官,今日都來上朝。
故而,今天的朝會,人員比往日多了幾倍。
黃子澄,齊泰等人走在人群中,經過大殿外面的廣場時,便發現比平時多了許多帶刀的錦衣衛。
陣列森嚴,肅殺萬分。
黃子澄心中一緊,心跳莫名加速。
但旋即,他又安定下來。
或許只是因為今日朝會非同小可,議事官員眾多,才特意調錦衣衛來維持秩序。
若真有什麼變動的話,今日也不會讓眾多官員都來上朝議事。
一個個唱名進殿後,卻沒有等到老朱前來上朝。
“皇爺爺身體不適,已經傳旨,著孤主持今日朝會。”
朱允熞身著華服,出現在龍椅側方。
那裡新設了一張椅子,他坐了下來。
此言一出,一眾官員皆是驚訝萬分,一個個面面相覷。
設定諮政處這麼大的事,皇帝陛下竟然不參加嗎?
還是說,事情又有變了?
“諸位大人有什麼事,現在就可以奏了。”
“若是無事的話,那便議一議……”
他的話尚未說完,便見到下方有一人站了出來。
“鄭國公常茂有本要奏!”
朱允熞的雙眼微微眯了起來。
常茂是常遇春的兒子,功臣之後,亦是領兵的武將,在軍中同樣威望頗高。
說起來,常茂還是朱允熞的舅舅。
他的姐姐,便是朱標的妻子常氏。
只不過,常氏早已過世。
而朱允熞也並非常氏所生,所以還是隔了一層。
只有吳王朱允熥,才是他的親外甥。
常茂素來自許是功臣之後,又是皇親國戚,驕傲自大,目中無人。
本來正常而言,常茂是不必來上朝的。
他雖然是鄭國公,品級很高,卻是統兵的武將,並不在需要每日上朝的臣子之列。
只是昨晚朱允熞派人傳話,他今日才來。
“何事?”
朱允熞問道。
“金陵軍事學堂自開辦以來,既不從軍中挑選將士,也不依軍陣訓練,無盔甲護體,亦不事刀槍弓箭。”
“所用練兵之法,標新立異,聞所未聞。”
“所練之兵,腐朽不堪,白白浪費了朝廷的軍餉,荒廢軍備,還壞了太孫殿下的英名。”
“還請太孫殿下即刻下令,暫停金陵軍事學堂招兵訓練,將主持者鄭和斬首示眾。重訂訓練大綱,再整軍備,練出朝廷所需之兵。”
轟隆隆!
常茂的聲音極為宏亮,直若雷霆響徹,落入在場所有人耳中。
剎時間,不少人的臉色都是微微變了變。
誰不知道,金陵軍事學堂是太孫殿下親手操辦。
並且由他親自擔任山長。
鄭和亦是太孫殿下親手簡拔,是他的嫡系親信。
常茂說要停辦軍事學堂,還要斬殺鄭和,無疑是將矛頭對準了太孫殿下。
肅靜的大殿,頓時喧譁了起來。
不少人都在竊竊私語。
今日是為了設定諮政處之事而來。
但沒想到,諮政處的事還沒有議呢,竟先議起了軍事學堂的事。
齊泰的嘴角邊,緩緩浮起了一沫笑意。
此事正是他暗中推動。
利用兵部侍郎的身份,將朱允熞開設軍事學堂的事,向常茂挑拔了一番。
常茂聽說朝廷開設軍事學堂,訓練新軍,便跑過去觀摩。
正好鄭和正在那裡訓練,這一看,就讓他氣不打一處來。
啥軍隊啊!
不僅沒有盔甲,連弓箭都沒有。
像樣嗎?
這能上戰場打仗嗎?
這就是太孫殿下訓練的新軍?
還拔了那麼多的銀子,發了那麼多的錢?
常茂氣不打一處來。
隨後,他與軍事學堂的學員們,發生了衝突,大打出手。
學員們不敢用燧火槍,在雙方都赤手空拳的情況下,武將之家出身的常茂,自然是佔盡優勢,以一打十,勇不可擋。
直到鄭和出手,才將他制住。
但常茂並不服氣,依然認為新軍是垃圾。
再加上他還被鄭和揍了一頓,更是怒不可遏。
不過是一名閹人而已,豬狗不如的東西。
我可是開平王之後,何等尊貴的身份,他竟然敢打我?
若不殺他,顏面何存?
除此之外,常茂心中也還打起了小算盤。
朝中要設定諮政處的事,他當然也是有所耳聞的。
在他看來,諮政處這種地方,可不能全由文官們把持。
武將勳貴,也必須佔據一定的名額。
大明開國不久,此時朝堂上最有勢力的,還不是文官,而是武將勳貴。
他們跟隨老朱打江山,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戰功,在軍中有很高的威望,自然權勢滔天。
相比之下,文官們的勢力,還無法和大明後期相比,還在積蓄力量。
金陵軍事學堂,在常茂看來,就是在胡搞,有若兒戲。
這是一個把柄。
此事無論如何,自己都是佔理的一方。
不站出來,義正言辭的上奏,更待何時?
若是能逼迫太孫殿下暫停軍事學堂的招募和訓練,那便可以挾勢要求,讓武將勳貴們進入諮政處。
一石二鳥。
而他的舉動,也正是齊泰所樂意看到的。
利用常茂為自己探路,看朱允熞會如何處理。
領教過此子的厲害之後,他也不敢隨意輕舉妄動了。
將常茂推出來,探一探深淺,也好見機行事。
朝堂上議論聲四聲。
“肅靜!”
司禮監的太監大聲喊道。
喧囂的朝堂,才慢慢安靜下來。
上方,朱允熞的目光,從殿內眾官員的身上緩緩掃過,落在常茂身上。
“鄭國公,孤聽說,你去金陵軍事學堂,惹事生非,與學員鬥毆打架,擾亂學堂秩序,可有此事?”
他的聲音,遠沒有常茂響亮,非常稚嫩。
但不知為何,常茂一聽,卻是心中驟然不安起來。
“太孫殿下,若是下官不進入金陵軍事學堂,豈能知曉他們竟這般胡來?”
“下官實在看不下去,才出手教訓。”
“想不到那個鄭和,竟然對下官大打出手。”
“下官乃是開平王之後,陛下親封的鄭國公。”
“鄭和區區一名閹人,以下犯上,已是重罪。”
“下官亦不怨念私仇。可朝廷練兵,是何等大事?豈能任性胡來,不遵章程,不事刀槍弓箭,世上豈有如此之兵?”
“還請太孫殿下主持公道,如若此事不嚴加處理,大明何以治軍?”
“軍備一廢,大明危矣!”
一番話慷慨激昂,落在朝堂上眾人耳中,皆覺得他當真是錚錚鐵骨。
面對太孫殿下,竟絲毫不懼,只以國事為重。
唯獨旁邊的藍玉,卻是微微皺眉,總覺得事情不對。
但他這些時日,一直閉門不出,對外面發生的事情,所知不多。
上方,朱允熞忽然翻臉,冷笑道:“鄭國公為國操勞,用心良苦,著實令人欽佩。”
“不過,鄭國公亦是領兵之人,當知軍法森嚴,軍令如山。”
“你私闖軍事學堂,已是重罪。”
“動手毆打學員,更是不該。”
“鄭和將你制住,伱卻反咬一口。”
“如此一錯再錯,不知悔改,若不嚴懲,大明軍法何在?”
“孤念在你是開平王之子,功臣之後,就從輕發落吧。”
“來人,將鄭國公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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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