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朱允熞帶著幾名侍衛,坐馬車出門了。
好不容易有機會騎馬射箭,他自然興奮無比。
自從朱允熞入宮陪老朱讀書,漸漸嶄露頭角之後,府中的人,包括孃親呂氏,也不再將他視作幼兒,給了他很大的自主權。
對此,朱允熞十分滿意。
他希望的是,自己能在需要的時候,瘋瘋癲癲,仗著年齡小而任性胡來。
想淘氣就淘氣一下,當一當熊孩子。
也能在必要的時候,有大人的威嚴,不像其他的小孩子一樣,受到諸多的約束。
而現在,事情正在向著他希望的方向發展。
當然,在老朱面前,朱允熞希望自己永遠是一個小孩,無論任何方面都是。
若以大人的姿態面對老朱,那就真的太累了。
可惜,這一點並沒有完全走向他預料的方向。
既然出府遊玩,朱允熞想著若有時間,也可以見識一下金陵的繁華,便特意換了便裝,侍衛也是如此,看起來和富家公子出行無異。
馮大壯捱了板子,還躺在床上,鶯兒是女子,不便參加騎射,今日便只有侍衛隨行。
馬車緩緩滾動,朱允熞揭開窗簾,望著外面熱鬧的街道。
他現在住的府邸是太子府,就在皇宮旁邊。
雖然是大明的權力中心,但金陵城內,一般的老百姓都不會去那裡,市場更是遠離。
每日進宮,街道上見不到幾個行人。
也只有出城的路上,才能見到熙熙攘攘,車水馬龍的人潮了。
出了內城,外面的人反而更多了。
朱允熞看到街旁有一家客棧,上面牌匾寫著“集賢樓”三個字,龍飛鳳舞,氣勢磅礴。
人來人往,生意極好。
他不禁也來了幾分興趣,問駕車的侍衛道:“今日去狩獵,要到晚上才到狩場,在途中歇息幾次,應該還來得及吧?”
金陵城附近都是耕田,並無合適的狩獵之地。
朱棣所約的獵場,在城外陽山,距離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差不多有幾十裡地。
這個時代的交通遠不如後世,出來狩獵就不是一天的事。
不過,他還年幼,怕身體受不住,因而也只有三日。
第一日出行,到達目的地。
第二日狩獵,第三日就打道回府了。
侍衛聽他這般問,以為是受了顛簸,連忙道:“回公子的話,我們出來的時間很早,估摸著半下午就能達到,時間充足得很。公子若想歇息,那停車便是了。”
既是便裝,自然不會直接稱呼皇孫殿下。
朱允熞心中一喜,笑道:“那便停下來,我想去這家酒樓坐坐。”
他還沒有去過這個時代的酒樓,心中十分好奇,躍躍欲試。
走進樓中,只見裡面裝修得古樸清雅,頗有品味。
上方的屏風前,坐著一名老先生,正在那裡說書。
古代說書的記載,最早見於宋代。
但實際上,說書在春秋的時候,就已經存在了。
到了漢朝,民間甚至出現了不少專業的說書藝人。
唐宋更是繁榮,街頭巷尾,隨處可見。
李商隱曾寫嬌兒詩:“或謔張飛胡,或笑鄧艾吃”。
張飛和鄧艾的故事,在那個時代,已是廣為流傳,而今天台上說書的人,說的也正是三國。
雖然此時羅貫中還沒有整理出《三國演義》,但三國的故事,可是早就滿天飛了。
朱允熞在一張桌子前坐下,他掃了一眼樓中的客人,大多是青杉儒袍長袖,作讀書人打扮,暗道集賢樓果然名符其實。
喜歡聽書的,可不僅是市井百姓,文人騷客更甚,
不過,也對。
這時候的普通老百姓,大多隻會去街邊簡陋的攤位前喝一壺茶,吃一碗酒。
像這種裝修得高大上的酒樓,能進來的,也只有富人或權貴階層,自然讀書人多了。
朱允熞叫了幾色小吃,點了一壺酒,有模有樣的吃喝起來。
他年齡太幼,坐在樓中格外醒目,引來不少關注的眼光。
但看到他帶著幾名隨從,便都紛紛將目光移開。
富家小公子出來逛酒樓的雖然很少,偶爾還是能見到的。
嬌生慣養,自古有之。
朱允熞津津有味的聽著。
說書人說完一段,引來滿堂喝彩聲,隨後,眾賓客便紛紛給出賞錢。
那說書人拱手打禮,道:“今日已然說了一個時辰,小老兒口乾舌燥,暫且歇息一盞茶功夫,再接著說下一回。”
眾人都轟然叫好,接著便自顧自的吹牛喝酒。
“聽聞近日朝堂上,加徵商稅之事,已引起了滿朝議論,兄臺在朝為官,可曾耳聞?”
隔壁桌上,傳來一人的說話聲。
朱允熞尋聲望去,便見到幾名儒生模樣的人,正在那裡議論。
他心中一動,想不到在這集賢樓中,還能聽到這樣的事。
但略一思索,也屬正常。
這個時代讀書就是為了做官,他們既是讀書人,可能都有了功名,甚或已在朝為官。
議論朝政,最是正常不過了。
朱允熞對此也頗為好奇。
從馮大壯那裡聽來的,畢竟是二手資訊,不知道親聽會不會有什麼不同。
“確有此事,戶部尚書趙勉,刑部尚書楊靖,皆認為國庫空虛,力主加徵商稅。”
“鼠目寸光,鼠目寸光……堂堂大明朝廷,與商戶爭利,成何體統?朝堂上袞袞諸公,難道就不反對嗎?”
“怎麼可能呢,我聽說反對加徵商稅的奏章,已如雪片般飛入大內,堆積如山了,但陛下一直留中不發,雖未明著表態,可似乎有意推行。”
“唉……”
大明皇帝要做的事,誰能阻止得了呢?
至少,自洪武年以來,還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
幾人埋頭飲酒,神色甚是不滿。
半晌,又有一人開口道。
“我聽聞加徵商稅的建議,是一名七歲幼兒提出。如此重大的國策,竟荒唐至此,可嘆,可悲!”
“可不是嗎?聽說是故太子之子,四皇孫提出來的。”
“不過,傳聞四皇孫雖僅七歲,心智卻已超成人,不可以常理視之。”
“荒謬!黃口小兒,牙得沒長齊呢?說什麼遠超成人,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慎言,慎言!人家可是皇孫,你這話傳出去,那就不得了啦。”
同桌的人連忙提醒。
但他們說話的聲音不小,已經被周圍的人聽到了。
一道洪亮的聲音響起,喝道:“好狂妄的儒生,四皇孫殿下,也是你們能隨便評價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