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縣西城外,六里處。
這裡地勢開闊平坦,有河流途徑,不論是水源,亦或是交通,都相當的便利。
在這一片地方,有一處寬闊廣袤的宅子。
大宅院牆高,周圍也沒有村落,顯得孤零零的。
府內,書房中。
一個年近四十,身穿華服,骨架高大卻瘦削,頜下留著短鬚,眉眼有些銳利的中年人,正在伏案書寫。
這人是左伯。
他是左伯紙的製造人。
左伯是青州東萊郡人,精於書法,尤其擅長隸書中的八分書。而且,他最擅長造紙,在蔡倫紙的基礎上,改進了原材料,大量採用桑皮等,製造出了左伯紙。
左伯在老家東萊郡的時候,是地方上的大地主,家裡有田又有錢,在東萊郡也有些人脈。雖然說不顯赫,可是在東萊郡生活,倒也衣食無憂。
可惜,青州黃巾肆虐,東萊郡也遭了災。
左伯無法生活,最終離開東萊郡。一開始,他去了青州故友家中借宿,隨著青州都被波及,他跟著南下徐州,一步步的流浪南下,最終到了揚州。
左伯到了揚州,剛開始也不錯,畢竟他即便遭到賊匪劫掠,也還有些錢剩下。
可是,他喜歡上了飛仙酒。
飛仙酒貴,而且左伯也不懂生財之道,他又要吃好的喝好的,錢財很快用完。他去書香齋鬧事,實際上當時,是希望和對方的掌櫃談一談。
他懂得造紙,可以造紙。
可是書香齋的掌櫃,見他醉醺醺的,又看左伯不像是做事的人,乾脆讓人攆走他。左伯憤怒下,大罵對方有眼不識人,就起了衝突,被對方安排人毆打,多虧遇到了糜環。
自此,左伯才安定了下來。
左伯喜歡書法,也喜歡造紙,又因為糜環的偶然提點,左伯苦心鑽研下,有了如今的新紙。
左伯在新紙上寫著字,欣賞著他的書法,臉上油然而生的露出了笑容。
他很滿意現在的生活,安定,安逸,安全,沒有任何的擔心,而且他又納了一房小妾,紅袖添香,日子舒服得很。只是左伯的內心,還是隱隱有一絲的遺憾。
沒能做官!
男人大丈夫,沒做官就總感覺差了那麼一絲。
左伯自己不懂治理地方,也沒有這方面的能力,他就懂一些造紙,懂一些書法,除非去教人書法,否則,他根本沒有用武之地。
在左伯寫字的時候,房門嘎吱一聲被推開。一個侍從進入,稟報道:“公子,陸使君和糜夫人來了。”
左伯聽到後,握筆的手抖動了一下,一滴墨汁濺落在紙上,破壞了這幅字的構造。
左伯卻渾然不在意。
陸使君!
這是揚州的州牧,還掌握了徐州,更殺了呂布,滅了袁術,縱橫無敵。
這樣的人,竟然來了。
左伯扔掉手中的毛筆,一下站起身,面色有些漲紅,大踏步的往外走,準備去迎接。只是他走到了門口,又突然停下來,仔細整理鬢髮,整理了一下衣衫,才大步往大廳去。
左伯來到廳中,看到那負手而立,身材挺拔,威嚴不可直視的男子,呼吸都有些急促,腳步更是加快了起來。
左伯來到陸玄的面前,恭恭敬敬的行禮道:“左伯,拜見陸使君。”
“見過糜夫人。”
左伯又朝糜環行禮。
糜環微微點頭,卻沒有開口說話。
陸玄坐下來,示意左伯也坐下,和顏悅色的道:“我聽環兒說,左先生造出了新紙,看了後的確光潔如玉。這樣的紙張質地非常好,如果要大規模的量產,能辦到嗎?”
左伯聽到陸玄的詢問,仍是難掩激動的情緒。難得遇到一個做官的人,竟然關心造紙。
其它官員,根本不管這些。
當官的,只管發財,只管政績。
誰會管造紙呢?
左伯的幸福閾值很低,被陸玄詢問後,內心忽然就生出了被尊敬的感覺。
他即便坐著,身體也微微前傾,腰桿挺得筆直,雙手穩穩搭在跪坐著的膝蓋上,迅速解釋道:“回稟陸使君,目前要大規模的量產,還是有相當大的難度。”
陸玄問道:“為什麼呢?”
左伯篤定回答道:“因為要教匯出一個學徒,要耗費很大的功夫。如今真正能掌握造紙術的人,只有我一個人。現在要造紙,必須我全盤把關,其他人根本不會。”
“我培養學徒,一次只能培養幾個。否則人多了,根本照顧不過來,也無法清晰的教導。一年下來,能有十多個完全精通的學徒,就很不錯了。”
“培養學徒,需要時間。”
“要大規模的量產,需要培養出足夠的學徒。人越來越多,時間就越來越快,就不一樣了。”
左伯一副自信的神色,說道:“陸使君,在下擅長造紙,也懂得培養學徒。請您放心,短則一年,長則三年,我就一定能培養出足夠的學徒。”
糜環擔心陸玄不相信,主動道:“夫君,左先生在造紙上的技藝,非常的精湛,各個環節都精通。如今的新紙,是他一點點改進過來的。有了他,才能造出新紙。除了左先生,沒有人懂這些。他說能辦到,就肯定沒問題。”
左伯立刻朝糜環投去感激神色。
左伯內心也有想法。
萬一,陸玄看上了他,給他一官半職,他就走上人生巔峰了。
陸玄思考一番,說道:“左先生精於造紙,我是相信的,否則,造不出這樣精良的白紙出來。”
左伯連忙道:“陸使君過獎,這一切,也感謝糜夫人的指點。如果沒有糜夫人的幫助,我早就流落他鄉,或許死在哪裡都不知道了。沒有糜夫人靈光一現,我也不知道用稻草更好。”
陸玄沒有兜圈子,直接問道:“不知道左先生,是否願意為我效力呢?”
“我願意!”
左伯蹭的一下就站起身。
他激動無比,高聲道:“左伯,誓死效忠陸使君,不,誓死效忠主公。”
他在東萊郡也有些名望。
可是,左伯沒有背景,家族也沒有顯赫的官員,以至於他根本就無法出仕做官,所以寄情於書法,乾脆去造紙,搞這些不務正業的事兒。
他的內心,是想做官的。
如今有了機會。
陸玄看著神色很激動,面色有些漲紅的左伯,微笑道:“坐下說。”
左伯又老老實實的坐下。
他依舊是筆直坐著。
陸玄微笑道:“我麾下有工曹這個部門,專門負責水利工程、營造以及其他。李潛是工曹尚書,目前沒有工曹郎中,你去了工曹,擔任工曹郎中一職,專門負責造紙的事。”
“卑職遵命。”
左伯立刻就回答。
他心中雖然有疑惑,不知道工曹郎中是多大的官員,也沒有詢問,先做官了就不錯。
陸玄看著左伯好奇,卻又沒有詢問的模樣,解釋道:“我給你做一個類比,環兒的二哥糜芳,在戶曹做事,擔任的是戶曹郎中。因為戶曹尚書蒯良出任徐州刺史,他現在以戶曹郎中的身份,主持戶曹的事情。”
嘶!!
左伯倒吸了口涼氣。
他認為自己明白了。
好傢伙,戶曹尚書直接出任徐州刺史,等於說,戶曹尚書和州刺史的級別差不多。戶曹尚書的下屬是戶曹郎中,按照這個等級,豈不是戶曹郎中的官職,類比地方上的太守。
他這個工曹郎中,也等於是地方上的太守。
左伯想到這裡,更是激動。
陸使君太大方了。
給得太多了。
陸玄看著左伯激動的模樣,心頭一笑,他沒有更進一步的解釋,同樣是郎中,戶曹郎中和工曹郎中有著天大地大的差別,這些事兒讓左伯自己去適應。
陸玄沉聲道:“左伯,你專門負責造紙,我需要大量的製造新紙。現在,不能是一個個的培養學徒。”
左伯皺起了眉頭,神色疑慮,說道:“主公,要立刻實現新紙的量產很難,因為熟悉造紙技藝的匠人太少。不過,請主公放心,卑職會加大培養的力度,現在跟著我學造紙的人,已經超過十五個學徒。等他們都學會後,事情就簡單一些。”
“不,你沒懂我的意思。”
陸玄搖了搖頭,說道:“你目前培養學徒的模式,是每個學徒都完全學會,要融會貫通,才算是教會了。這樣的培養可以,可是,對我們來說太慢。”
左伯道:“主公,學徒的培養,就是這樣進行的,不然,怎麼教導呢?”
古代的學徒,拜師學藝很重要。
師傅,是如師如父。
所以拜師後,老師要一點點的教導,是全方位的培養。
陸玄沉聲道:“我們當務之急,要儘快擴大規模。所以你的培養,不能培養全才,要分環節培養人才。比如選擇原材料的學徒,暫時就只學這個環節,不學其它,很快就能精通。”
“比如,漂白、晾曬這些環節,全部拆分出來,單獨的學徒負責,只負責一個環節,不學其它。”
“這樣一來,可以流水化的造紙。”
“你一個個的教導,太慢了。要全面的培養,可以後續調整崗位慢慢的培養。現階段,培養精通一個環節的學徒就夠了。你只要每個環節培養幾個人出來,就能迅速的擴散擴大。”
陸玄沉聲道:“明白了嗎?”
左伯聽到後一下愣住了。
他眼中露出驚訝的神色,震驚道:“主公的奇思妙想,真是厲害。卑職,怎麼就沒有想到呢?如果採納主公的辦法,只需要一個月,我就能大規模的造紙。而且所有的環節,都能搭建起來。”
陸玄問道:“確定能完成嗎?”
“能完成!”
左伯很篤定的回答。
陸玄點頭道:“既然你認可,那就這麼安排,就以這裡的住宅為根基,擴建地方,需要的物資和錢財,我會安排人和你對接的,確保一切順利推進。”
“卑職遵命。”
左伯再次回答。
這一刻的左伯,內心更是激動。他不僅做官了,還繼續做自己喜歡的事情,自然無比的樂意。
陸玄道:“好好做事。”
左伯高聲道:“請主公放心,卑職一定會造出好紙。”
陸玄點了點頭,帶著糜環離開,又回到城內州牧府,他看向糜環,笑道:“環兒,謝謝你。”
糜環心頭喜滋滋的,道:“夫君言重了,能幫夫君,是妾身的榮幸。”
陸玄說道:“新紙的出現,必然有極大的利潤。而且必須專門推進這個事,我準備安排人單獨負責。至於你這裡,恐怕就不能接手了。”
糜環神色輕鬆,輕笑道:“妾身造紙,不是為了要賺多少錢,是為了找點事兒做,是順便賺點錢。這一次左伯造紙,幫了夫君,妾身就已經很滿意了。其它的,妾身不去想。”
陸玄點了點頭,吩咐道:“呂蒙,去通知糜竺來一趟。”
“喏!”
呂蒙轉身去安排。
糜環道:“夫君的打算,是讓大哥負責嗎?”
陸玄說道:“新紙是國之利器,自然要忠心耿耿的人,大哥最合適。”
糜環點了點頭,起身就離開了。
陸玄等待著。
時間不長,糜竺神色謙卑,大步進入書房。他站定後,躬身行禮道:“卑職糜竺,拜見主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