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時雨無可奈何地出去應付蘇夫人了,徐婉如靠了臥榻,隨手抽了份邸報看著。
因為朱自恆剛回京,這屋子裡的邸報,什麼時候的都有。徐婉如看的這一份,剛好是去年年底的。上面記著肅宗的起居言行,上諭朝旨,官員升遷,徐婉如看的無趣,剛想丟開,卻看見了一個熟人的名字,柳好問。
徐婉如趕緊又抓了幾分時日相近的邸報,果然,肅宗的局已經布好了。只等著時機一到,就要收網對付那些站在高位的勳貴權臣了。
這個柳好問,就是新上任的刑部侍郎,等肅宗清洗好朝廷,這個劊子手就要坐上刑部尚書的位置了。
跟柳好問同為嘉和四傑的還有三人,一個就是徐婉如的舅舅,吏部侍郎朱自恆,一個就是戶部侍郎陳漁,另外一個就是工部侍郎胡清明。
除去被潘知遠這些道士霸著的禮部,還有被武將世家霸佔的兵部,其餘四部,肅宗的人馬都已經準備就緒,只等著前面的尚書告老還鄉,或者獲罪折在位子上,他們就能馬上接替上任了。
吏部和戶部首當其衝,六部中最關鍵的,就是這兩處。現在的吏部尚書是內閣大學士湯懷瑾,他年紀不小,卻戀著內閣的位置不放,眼下還沒致仕的打算。
可畢竟年紀大了,精力有限,所以湯懷瑾在吏部的事情,就管的比較松。因為這一層關係,朱自恆在吏部做的也還自在。
戶部就完全不同了,戶部尚書是淑妃的父親安定侯沈允。沈允是冀魯武將世家出身,雖然家裡祖傳是管輜重軍需的,可畢竟是刀口上舔血過來的。
而今握著戶部,肅宗要是沒有合適的理由,只怕很難打發了沈允。而且,沈允在肅宗上位的過程中,居功至偉。而淑妃的五皇子比起太子,在很多方面都佔優勢。
就這麼些因素在,就決定了沈允不可能輕易下去。日後肅宗和沈允之間的明爭暗鬥,就由這個戶部侍郎陳漁來做。這陳漁原是江南一個錢糧小吏家的孩子,科舉一路順風地中了進士,打起算盤來,連沈允都要誇上幾句。
只是薑還是老的辣,最後陳漁仍舊輸在沈允手中。五皇子也因此,差點就能幹掉太子了,只可惜最後被英王截胡了。
工部侍郎胡清明倒是順利上位,可那也是肅宗最後幾年的事情了。而這四人,因為鼎力支援肅宗新政,打擊舊日權貴,很被眾人記恨。
徐婉如以前就覺得,舅舅是得罪了太多人,才被人下黑手暗殺的。可究竟是誰,眼下她是毫無頭緒。
再想想,今年年初大雪,黃河眼看就要決堤,天災人禍,再加上朝廷動盪,到真是私底下養兵起事的好時機啊。
徐婉如歪在榻上,卻看見邸報裡面掉出來一封信。她舅舅素日謹慎,書房裡的東西有條不紊,更不可能亂了規矩,把書房的文書混到起居側廳的邸報裡來。
徐婉如覺得,應該不是什麼重要書信,就順手撿了起來,誰知,這信封裡面的信,就這麼直直地落了下去。這下子,徐婉如也不知道,該不該撿了。
猶豫了一會兒,徐婉如還是伸手去撿了書信。誰知,一拿到手裡,徐婉如就看見了上面的內容。大概,是朱自恆去調查了一個叫潘繡的人,出身以及父母的情況。
徐婉如無心細看,正打算放回去,卻突然想起自己昨日喊過的阿繡,阿繡兩字配上潘姓,怎麼念怎麼順口。
“潘繡,”徐婉如起了好奇心,展開書信,細細看去。徐婉如隱約覺得這個名字熟悉,等她細讀下去,才知道為何朱自恆要去調查此人。
徐婉如的外祖母姚綺霖,以及姚小夏的父親姚霑,都是大梁朝宣府守備馮徵的孩子。只因外家斷了香火,才把他們過繼給了姚家。
這些事情,徐婉如很小的時候就聽母親說過。因為姚小夏的關係,徐婉如對京城這支姚家的過往,也有所耳聞。
只是她從來就不知道,馮家竟然還收養了一個養子,叫做潘繡。不過也是,馮家的人早已經戰死,過繼出去的姚霑和姚綺霖又十分年幼,對於當年家中的情形,想來知道的不多。
這書信甚短,寥寥數行,只說潘繡原是山西潘家的長子,只因潘家捲入藩王叛亂,全家被押送進京,男子斬首,婦孺發賣。馮徵的妻子進京救了三歲的潘繡,帶回宣府,收為養子。
只是九年之後,這潘繡突然不見了蹤跡,後來再沒人見過他了。事情倒是簡單,可徐婉如總覺得,這潘繡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馮家全都戰死了,也不見這個養子出來善後,可見是個薄情寡義的。
又或者,這少年出門的時候遇到了意外,畢竟,潘繡離開宣府的時候,也不過十二歲。說起來也奇怪,馮家怎麼會讓一個十二歲的少年就這麼出門了呢,不是故人之後嗎,怎麼也不照顧一些。
總之,這潘繡跟馮家有舊,卻消失的很是奇怪。徐婉如收起書信,也沒多想,就放回了邸報堆裡。
雖然朱自恆對徐婉如翻看他的東西,並不怎麼介意。徐婉如總覺得,有些做賊心虛的感覺,收了邸報,就到後園子裡曬曬春天的太陽。
朱時雨帶了蘇繼芳去書房,姚小夏就在花廳裡陪著蘇夫人說話,朱秋語喜愛熱鬧,自然也跟著姚小夏去花廳了。
徐婉如無所事事地半靠在走廊的躺椅上面,拿了把團扇半擋了臉,窩在太陽底下暖烘烘的。她在忠順府裡,總覺得手裡有忙不完的事,打不完的仗,可是一到舅舅家裡,她就躺在那裡動都不想動。
就算天塌下來,也有舅舅頂著,再不濟,還有朱時雨呢。徐婉如也沒發現,自己對少年的朱時雨,已經這般依賴了。只是話再說回來,前世若非朱時雨替她收拾了陳家,徐婉如很可能死不瞑目。
所以,即使現在的朱時雨只是個十四歲的少年,徐婉如對他的信賴,卻十分堅定。(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