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趙佗見到李信時。
那年輕的將軍,說話簡明又直接:“你所說的攻城利器,能製造出來?”
“稟將軍,能。”
趙佗回答很堅定。
“好,我會調來軍中墨者和工匠,輔助你製造這種攻城利器。”
李信很爽快,沒有多問多說,直接給了趙佗調動相應資源的許可權。
趙佗都驚訝到了,沒想到李信居然這麼信任他。換成其他將軍,恐怕還得先詢問一二,看趙佗是不是在說假話。
畢竟製造攻城器械,一來需要時間,二來要調動不少資源,最後還得承受失敗的風險。
“請將軍放心,下吏定能成功!”
“嗯。”
趙佗離去後,另一個短兵二五百主,忍不住開口。
“將軍,此子少年得志,年紀輕輕就做了百將,說話未免太過輕佻。就連墨家也造不出能拋射上百斤巨石的器械,更別說是他一個小子,恐怕是在說大話了。公輸傳言,也不知道真假。”
李信回頭,瞪了他一眼,凌厲的目光讓這位二五百主身體不由一顫。
“本將讓他去嘗試,並不是因為那所謂的攻城器械。他的身上有著一股少年衝勁。為將者,就當有這股果敢銳氣才是。”
“且此子行事素來頗有思量,他既敢說,定然能夠做到。本將,相信他。”
李信站在原地,看著趙佗背影消失的方向,目光炯炯。
他從這少年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
“拋石百將來了。”
“嘿,什麼拋石百將,我看應該叫大話百將。我可清楚的很,軍中的投石機,射出去的石塊最多十餘斤。製造出拋射百斤巨石的器械?絕不可能!”
“也是,此人定是在說大話,真有那種攻城利器,墨者早就弄出來了。吾等倒要看看他最後造不出來,該如何收場。”
短兵中早已傳遍趙佗要製造一種攻城武器的事情,他所過之處,所有人皆是用奇怪的目光看著他,甚至在背後竊竊私語,談論趙佗的臆想和妄言。
趙佗沒有搭理他們。
所謂夏蟲不可語冰,蟪蛄不知春秋。
這些人都被時代所侷限,根本想象不到當科技水平發展到一定程度後,人類能夠製造出何等可怕的武器。
東營工匠處。
趙佗帶著涉間和黑臀等幾個親信走於其中。
李信對趙佗很支援,讓他全權負責製造攻城器械,原本的短兵防衛任務由其他人代理。
所以趙佗可以全身心的投入研究製造中,順帶要走了自己的幾個親信作為輔助。
眾人走入工匠營深處,有兩個提前收到命令的人正等著他們。
這兩人身著布衣麻履,並非軍吏士卒,但又與普通匠人畏縮拘束的狀態不同。
他們昂首挺胸,頗有一股精神氣。
“呂先生。”
趙佗大步上前,對著那兩人中的長者拱手作揖。
那人五十歲左右,頭髮半白,但臉部的肌膚還帶有光澤,看上去很健康。
“見過趙百將。”
呂先生亦回了一禮,舉止頗為優雅。
秦墨。
這是眼前之人的身份,是墨家分裂之後,最為重要的一大派別。
趙佗回憶前世看過的知識,知道自墨子死後,墨家就有了分離的趨勢。
特別是當墨家鉅子孟勝,帶著一百八十名墨者戰死於楚國陽城,墨家遭受重創,之後便不可避免的分裂了。
墨家三分,最終裂成南方之墨、東方之墨和西方之墨。
南方之墨又名楚墨,他們以裘褐為衣,以跂蹻(qíjué)為服,堅持著艱苦樸素的生活。心中以絕對的“義”和“信”為先,為了心中理念,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絕不會退縮一步。
同時楚墨也繼承了墨家“兼愛非攻”的理念,認為強國打弱國,強者欺負弱者都是“無義”的。
他們遊走於列國之間,儘量阻止大國欺凌小國,同時也來往於集市之中,幫助弱者對抗強者,其行為做派很類似於理想中的俠客。
東方之墨則喜好辯論,研究邏輯。講究以口舌之辯使對方屈服,因為齊國好辯之風盛行,東方之墨大多聚集於齊國,又被稱作齊墨。
他們整天搖唇鼓舌,研究名實邏輯,與諸子百家辯論高下。名家一派的許多觀點,就來源於齊墨。
而西方之墨,則與兩者大不相同。他們不喜歡討論國家大事,亦不喜歡玩弄唇舌遊說辯論。
他們將精力放在探索自然世界背後的真相上,埋頭苦幹,一心專研科技原理和數學奧秘,製作出各種精巧實用的器械工具。
西方之墨這樣的“技術男”特質,剛好與喜歡做實事的秦國吻合,兩者可謂王八看綠豆——對了眼。
西方之墨由此入秦,故被稱之為秦墨。
作為實用主義者,且不參與政論之爭,秦墨在秦國與得勢的法家相處甚善,為秦國的崛起貢獻了不少力量。遇到戰爭時,甚至有墨者隨軍,幫助秦軍制作複雜的攻城器械,修築重要的軍事建築。
眼前名叫呂鈞的老者,和他身後叫做趙紀的年輕人,便是這支大軍中最傑出的墨者。
雙方見禮完畢,呂鈞便毫不客氣的問道:“聽聞趙百將是昔日公輸子傳人,可真?”
趙佗一愣,這才想起魯班和墨子同是天下名匠,兩人不僅認識,還互有恩怨。
楚國欲攻打宋國時,魯班為楚王制作雲梯,墨子聽說這事,前來勸說弭兵止戈,兩人互相不服輸,便決定推演論戰一番,墨子當場就解下腰帶。
子墨子解帶為城,以牒為械。公輸般九設攻城之機變,子墨子九距之。公輸般之攻械盡,子墨子之守圉有餘。
魯班推演輸了,楚國攻宋之事就此作罷。
當然最後兩人還是和好了,魯班還說,“墨子啊墨子,我沒有看到你的時候,我想得到宋國。但自從看到了你,就是送給我宋國我都不要。”
墨家和魯班之間自有一段恩怨在此,故此一聽聞趙佗可能是公輸般傳人,這兩個墨者態度非常的積極。
趙佗眼皮跳了跳,他哪是什麼魯班傳人。不過是想借著魯班的名頭,給自己的發明創造找一個合理來源罷了,哪料到引出兩個興奮的墨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