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剛要開口說盛星鳴要走了,但盛星鳴卻接住了夏馳逸遞過來的籃球,看著他的眼睛說:“好,我教你。”
他所有的解釋都說的很慢,平和的聲音就像某種溫柔的無形紋路,一圈又一圈在空氣裡擴散,輕輕觸碰上夏馳逸幼小的心臟,沉斂而包容。
當夏馳逸因為好幾次沉球錯誤而緊張的時候,盛星鳴把夏馳逸撐了起來,放到臺階上,然後彎著腰讓自己的視線和夏馳逸平行。
夏馳逸第一次那麼清楚地看到盛星鳴的眼睛,那是明亮又溫柔的琥珀色,他輕輕攥住夏馳逸雙手的指尖,像是甩繩子一樣甩動起來。
“放鬆。沉球是投籃的起點,是全身力量從腿部到籃球的延伸,不要去怕它,去享受它。”
夏馳逸至今還記得他的手,乾燥的帶著剋制的力度。
“到我們了。”
周哲驍的清冷的聲音響起,將夏馳逸的思緒從回憶拽回了現實。
是的,又到他們了。
把周哲驍為什麼知道自己曾經不擅長沉球的疑問放到一邊,今天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一定要把高晴打到聽到他倆的名字就繞路走!
接下來的幾分鐘,對於高晴和呂航來說可謂噩夢。
呂航親自防守周哲驍,他天真地以為周哲驍只是速度快而已,可萬萬沒有料到這傢伙的運球過人堪稱大師。
周哲驍一個大幅度的變向,球從左側拉到右側,就像一場視覺無法追隨的魔術,呂航毫無招架之力,只能看著周哲驍揚長而去,他很輕鬆地將球交給了夏馳逸。
夏馳逸當著高晴的面後撤步跳投得分。
場外的許覓看得心臟狂跳,周哲驍的打法是絕對職業級別,就像是經歷了一場又一場血雨腥風淬鍊之後的果斷銳利。
他本就一往無前,可偏偏又碰上了夏馳逸。
進可直刺對手心臟,遠可百步穿楊。
一副撲克牌,終於湊到了大小王。
夏馳逸側目看著周哲驍,足足三秒,大概是感覺到了他的視線,周哲驍開口問:“怎麼了?”
“你也教我一句唄。”
“你是小學生嗎?”
夏馳逸小小地哼了一下,小學生只會“反彈、反彈再反彈”好吧。
反觀對面的呂航,眉頭皺得死死的,要說配合,他和高晴在一起訓練了那麼久,熟悉彼此的打法和套路,但還是會有力不從心的時刻。
可是周哲驍和夏馳逸是怎麼回事?周哲驍應該在這之前沒回過國啊,為什麼夏馳逸的傳球就像是為他量身定製!
什麼背傳、快傳、長傳,基本週哲驍接到球就能立刻得分。
時機和跑位都是絕佳。
此時的高晴防守夏馳逸已經快要精神衰弱。
十分鐘怎麼還沒到?那個計時的初中生是不是忘記掐表!
他好累,真的好累。
夏馳逸一個轉身突破,高晴以為自己跟上去了,卻沒料到夏馳逸在轉身過程中竟然傳球了!
一百八十度,縱享絲滑!
“防周哲驍——”高晴的聲音傳來。
兩人總算搶在周哲驍之前回到了籃下,雖然這看起來更像是周哲驍放水。
周哲驍起跳,沒有情緒起伏的目光沉沉地壓了下來,高晴和呂航拼了命地構築空中人牆,但是周哲驍的手並沒有抬起來,他甚至沒有回頭,只是向著右後方輕輕一甩。
竟然傳球了?
高晴和呂航的腦海中一片空白,就連場外觀戰的許覓也睜大了眼睛。
誰都以為他要麼扣籃要麼換手上籃,怎麼料到他會傳球!
夏馳逸彷彿開了上帝視角,竟然提前到位,穩穩接住那一球,在無人防守的情況下輕鬆投籃得分。
場外的初中生們興奮到狂吹口哨。
許覓愣在那裡,這段配合她看不明白。
這到底是巧合,還是天生默契?
劉瞬高聲喊道:“十分鐘到了!”
高晴和呂航站在原地晃了晃,神經放鬆的瞬間,他們差一點原地坐下。
周哲驍轉過頭來看著夏馳逸,短髮的男生還在調整呼吸,但周哲驍聽到的卻是自己胸膛裡一陣又一陣如山擂動的聲響,就像是沸騰前的預兆。
對手實力太弱,他們必勝。
所以周哲驍用了各種方式去試探這個男生。
你能跟上我嗎?
你能一直在對的位置嗎?
你真的知道我需要怎樣的傳球嗎?
可夏馳逸的大腦神經就像提前與自己接駁了一般,就連背傳都算準了周哲驍的速度。
而這最後一球,是周哲驍傳出來的,哪怕磨練了多年的隊友也未必能接應,可夏馳逸就在那裡。
沒有早一刻,也沒有晚一步。
夏馳逸看向他,又是那樣明亮到完全信任的眼睛,彷彿還沒有成熟的幼獅,醞釀著速度、爆發力和一切的可能性。
當週哲驍獨自廝殺的時候,這隻小獅子會一直潛伏著跟隨在他身邊,觀察他,學習他,不是為了撒嬌分享他的獵物,而是為了在他危險的時候衝出來,給予他們的對手致命一擊。
然後得意地看著他,像是在說:看啊,你需要我。
明明是臨時起意,卻得到了正中紅心的答案。
“NiceCatch.”
周哲驍走到了男生的面前,用力揉了一下他的腦袋。
夏馳逸的鼻子眼睛皺在了一起,緊接著露出不甘心的表情來:“不要仗著比我高一點就亂摸我的腦袋!”
周哲驍側過了臉,靠在夏馳逸的耳邊說了一句話。
夏馳逸睜大了眼睛看著對方,“臥槽?這會被打到骨折吧?”
周哲驍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潛臺詞就是:不敢以後就不要學。
夏馳逸來到了高晴的面前,對方還坐在地上,手背擦過臉上的汗,一抬眼就看到夏馳逸拽拽的臉。
“真以為自己是國王,下跪練習的怎樣?”
“草——”高晴瞬間炸毛,他剛要揮拳,視線穿過夏馳逸的肩膀,看對上了周哲驍的眼睛。
那種冰冷到碾壓心臟的氣場讓高晴愣了一下,夏馳逸已經順利撤出了他的攻擊範圍。
劉瞬興奮地跑了過來,和夏馳逸擊掌:“你們牛啊——竟然打敗了省隊的人!”
夏馳逸低下頭,他並沒有被勝利衝昏頭腦,小聲說:“他們只是板凳而已,真正的省隊球員還是很厲害的,不可能被我們這麼碾。”
“哦——”劉瞬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來。
高晴的臉色難看至極,呂航拽了拽他,給了一個“我們走”的眼神。
“技不如人的時候,無能狂怒就會像小丑。”呂航拍著隊友的後背小聲道。
高晴的眼睛裡都是紅血絲,他用力忍著,眼淚才沒有掉下來。
許覓走到了夏馳逸的面前,笑著說:“可以啊,我本來還擔心你會放棄打球,今天一看,反而更厲害了。”
“謝謝。”夏馳逸摸了摸後腦勺。
許覓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周哲驍,對方表情很淡地站在不遠處,微微抬著下巴,日光穿過他額前微卷的劉海和睫毛的縫隙,彷彿從高處回到人間的神明,看似冷漠疏離,其實等待著某人的靠近。
“你們倆很強。搭配起來,就更強了。只是最後一個傳球我沒有懂。你最後的跑位,並不是周哲驍方便傳球的位置,我沒有看到你們之間任何的暗號,你怎麼知道他一定會把球傳向右側?”
夏馳逸摸了摸後腦勺,露出幾分赧意,“其實我也不確定。只是他打球那麼厲害,比賽經驗也一定很豐富吧。真實的賽場可不只有兩個對手,而是五個。”
許覓聽到這裡,似乎明白了夏馳逸的想法。
“周哲驍右手持球上籃,騰空狀態下如果被封鎖,向左側傳球確實更順手。可對手肯定也知道啊,那必然有對手在他左側和左後方防守。”許覓順著夏馳逸的思路分析。
夏馳逸揣著口袋看向周哲驍的方向,“我相信經驗豐富的周哲驍一定會反向操作——向右後方傳球。如果有隊友接應,只要準頭不差,搞不好能在無人防守的狀態下得分。就算得不了分,周哲驍也有籃板優勢呀。”
一直沉默的周哲驍忽然開口了:“投不進,你就回家。”
“哈哈哈,你是暴君嗎?”夏馳逸歪著腦袋問。
“忘記問了,你和周哲驍在哪所大學?省師範?省體院?還是澄江學院?”許覓問。
夏馳逸走到了周哲驍的身邊,一條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我們是寧昌大學經管系的學生哦!”
許覓的表情像是被凍住了。
一旁的初中生劉瞬喊了出來:“什麼?爛泥扶不上牆的寧昌大學!那不就是兩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怎麼就不是花開並蒂!鬼才去插牛糞嘞!”夏馳逸沒好氣地揉了一下劉瞬的腦袋。
劉瞬揮開了夏馳逸的手,“咱打籃球的誰不知道去年的大學生籃球一級聯賽,寧昌大學在東南賽區的七省一市裡連7到10名都沒排上,全戰皆負!沒誰比寧昌大學更‘輝煌’的!”
聽到這裡,許覓感覺到了心疼,她忽然想要為他們倆做點什麼,不能讓他們就此埋沒。
劉瞬繼續說:“雖然寧昌大學衝出東南賽區的可能性和國足衝出亞洲的難度係數差不多。但我還是會為你們加油的!”
夏馳逸叉腰,“我謝謝您嘞!”
劉瞬開啟了微信二維碼,“掃一掃,加個好友。”
夏馳逸打趣道:“怎麼,看我在重點大學就讀,所以想僱傭我給你做作業?”
“有點兒出息,你要真能去比賽,哪怕是業餘組的陽光聯賽,哥們兒我也帶人去給你加油。”
夏馳逸笑了:“小子知道的挺多,還知道陽光聯賽。”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手機響了起來,一接通才發現竟然是機場打來的,告訴他有人把周哲驍的行李箱拿回來了。
真的是謝天謝地。
周哲驍還挺聰明,預料到自己的手機會沒電,給機場留的是他的號碼。
“那……我們還有事,就先走了。”
許覓深吸一口氣,在心裡認真思考了起來。
剛才的比賽影片,她都錄下來了,如果直接公開,雖然能揭穿省隊馬洪明選拔不公平,可扳不倒馬洪明就會讓他們倆樹敵,不一定是好事。
但她可以把這些影片拿給識貨的人看,總會有伯樂相中千里馬。
開啟自己的交友列表,有國青U19的助理教練員,有幾個俱樂部的公關經理,還有傳聞今年即將退役的CBA球員凌煥臻……
馬洪明想要搞一言堂,那也只能在靳省。
世界大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