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滿平從來就不覺得自己需要給女婿什麼補償,當即振振有詞:“這些年是我們白家收留你,是我們給你一個家。你還好意思問銀子,說難聽點,你若是不會賺錢,你不配做我白家的女婿。”
臉皮可真厚。
溫雲起跟這種人沒什麼好說的,他永遠都有自己的一套道理,只憑一張嘴,不可能讓他心服口服。
於是,溫雲起懶得與之爭辯,揪起白婷兒直接往外扔。
白婷兒力氣不如他,即便努力掙扎,還是被丟到了院子外。她察覺到眾人暗地裡打量的目光,氣得臉紅脖子粗:“林大力,這是我家,我想回就回,你憑什麼攆我?爹,把這個混賬趕出去,我們家沒有這種不懂規矩的野蠻人!”
白滿平也想趕女婿,可他哪兒有那力氣?
別到時候人沒攆出去,自己還丟了臉面。
不過,就這麼認了也不行,顯得自己太慫。,白滿平大聲吼:“林大力,你滾!我們家不會再收留你。”
“我就不走,你待如何?”溫雲起呵呵,“我辛辛苦苦養活了你們全家,給那麼多銀子為各個妹妹置辦了豐厚的嫁妝,任誰來評理,我都不應該被你們攆走。不光我要住在白家一輩子,以後那幾個妹妹的婆家,我都是想去就去,她們若是不好好招待我,那就是沒良心!這人活在世上,可以不要臉,但要是連良心都沒了,不被雷劈,也早晚會遭報應。”
溫雲起語氣強勢,白滿平被氣得用手指著他的手指都顫抖不已。
吳德不想回家,還想講道理,溫雲起不愛聽,在他開口之前就把人丟了出去。
大門關上,白滿平在院子裡跳著腳破口大罵。
溫雲起只當聽不見,去廚房裡接著做飯。事實上,白么妹已經在做飯了,就差起鍋就能吃。
今日吃的是饃饃,配的是風肉和鹹菜湯。溫雲起也不跟誰客氣,不嫌棄飯菜粗糙,坐上桌連啃了四個。
白家做飯,一直都做得少,林大力胃口好,大部分時候都吃不飽。像這種饃饃,都是分好了一人一個。
溫雲起這一敞開了吃,幾乎將一家人的飯菜都吃完了,也就是今日為白婷兒一家準備了飯菜,否則,等他吃完,父女倆只能餓肚子了。
白么妹氣得眼淚都要掉下來:“姐夫,你這麼吃?你這麼吃,家裡的糧食怎麼受得住?”
白滿平冷笑:“就跟那圈裡的豬差不多。”
“豬可不會自己找糧食養活一家人。”溫雲起吃完最後一口,“那天天在家混吃等死的才是豬!”
白滿平滿臉憤怒,捏著拳頭質問:“你說誰是豬?”
“說你呢!”溫雲起面上滿是嘲諷之色,“以前我把你們當家人,對你們處處遷就。如今我想法變了,你們在我心裡就是個屁,你還別不高興,若是不想看見我,容易!把我這些年在這個家裡花的銀子全部還來,我立即就走,絕對不磨蹭!”
白滿平還不起銀子,梗著脖子憤怒道:“當初可不是我求你來的。”
“是你們求著我留下養家的,那些妹妹從我手頭拿銀子置辦嫁妝時,話都說得很好聽,但仔細論起來,她們的嫁妝本也不該問我討要,該是你這個當爹的準備。”溫雲起一步步逼近,“花著我的銀子,還對我如此不客氣,你可真……是個男人吶!”
白滿平很確定自己被嘲諷了,他忍無可忍,捏著拳頭往上衝。
溫雲起揪住他胸口的衣衫,狠狠將人摁在地上:“你個天天躺在床上等著別人供養的廢物,想打我,先去幹幾年力工再說。”
白滿平簡直要氣瘋了,他不明白為何一向聽話的女婿突然變成了這樣。罵又罵不過,打又打不過,好像除了聽女婿的話,就找不到其他的應對。
難道這一家子以後都要被女婿壓著過日子?
不!
白滿平咬牙切齒:“我把銀子還你。”
溫雲起立刻開始掰著指頭算賬,他不算這些年家裡花了多少,只算自己賺了多少。十三年來,他起早貪黑,每年至少四兩銀子,後來這幾年他生意做順了後還不止。
正因為他賺得多,所以才能在給幾個妹妹置辦了嫁妝,又給家裡買了這麼多的物件後,還能養活這一家子吃不錯的飯食。
“給我五十五兩,咱們就一筆勾銷。”
白滿平:“……”
他哪裡拿得出來?
如今他手頭只有前些日子剛拿到的給么妹置辦嫁妝的銀子,總共四兩,他還想要昧下一點買酒喝來著,忍無可忍大吼道:“你怎麼不去搶?”
溫雲起呵呵:“既然還不起,以後對我客氣點。咱們還要在同一個屋簷下過好多年呢。”
他回了自己的屋子,將那一堆破爛全部丟到灶前,然後進了白滿平的屋,從櫃子裡翻出了兩床九成新的被子。
是的,林大力睡破爛被子,而白滿平屋中還有幾乎全新的被褥……當下的規矩,出嫁女在到了婆家的第一年,都要給孃家的雙親準備一床被子。除了白桃之外,白滿平發嫁了四個女兒,其中只有白婷兒沒有幫他做新被子,其餘三個都有送被子回來。
被子在農家算是個大件,等閒不會置辦,即便家裡有多的,也不會隨意拿出來糟蹋。
白滿平壓了多年捨不得用的被子,如今就便宜了溫雲起。
將床鋪好,溫雲起卻沒想在家裡多留,他受夠了白家人,恨不能跟這一家子立刻撇清關係。他再次去了白滿平的屋中,道:“我知道你想送我離開,既然你還不起所有的銀子,可以先還一部分。”
都說債多不愁,白滿平確實很想送女婿離開,但這送不走,他乾脆就放棄了,如今是一個子兒也不想再給女婿。實在是女婿性情大變,想也知道以後再想要問女婿拿銀子沒這麼容易。
溫雲起直接去廚房裡摸了菜刀:“你就說給不給吧!”
白滿平:“……”
都動刀了,他哪敢不給呀?
他哆哆嗦嗦送上了小女兒的嫁妝銀子。
林大力確實在幾天之前給了白滿平四兩銀子,湊足這些銀子,他其實有鬆一口氣,將家中最後一個么妹送出門,日後他只需要賺錢養岳父,再給女兒攢點嫁妝就行。
溫雲起拿到了四兩銀子,卻並不滿意,提著刀上前一步。
白滿平主動又給二兩七錢,此外還有一大把銅板。他捧著銅板,眼睛恨得血紅,語氣卻特別軟,可憐兮兮道:“全部都在這裡,真的一個銅板也沒有了。”
溫雲起終於滿意,將所有的銀子收起,回房早早睡下。
白么妹不肯做晚飯,溫雲起也懶得吃。翌日天還沒亮,他就起身去了鎮上。
啟程去運安碼頭前,林大力跟林大春說了一聲。
兄弟倆這些年逢年過節有來往,但平時真的很少坐在一起說話,多年不親近,這突然開始常常見面,都不知道說什麼。
此處距離運安碼頭有一百多里,村裡人一般不愛出遠門,也不敢去碼頭。
碼頭給人的印象就是魚龍混雜,亂七八糟什麼人都有。老實膽小的人去了,只有被人欺負的份。
不過,對於膽大的人來說,碼頭上處處是機遇,溫雲起到的第一天,還沒有找到白桃,先撮合了一樁生意,說服一位外地客商買了碼頭上一批受潮了的貨物,並且,在他的遊說下,價錢並不低賤。
溫雲起當然不會坑那位買貨的客商,人家也不傻,他給出了個主意,保證客商能賺錢。
送走了客商,船東家分了他二十五兩銀子。
手裡有銀心不慌,溫雲起找了個地方住下,接下來一天內他到處亂竄,打聽白桃的下落。
*
白桃和譚二井在此處光明正大做了夫妻,這整個運安碼頭來來往往有大幾千人,一個村裡的人都沒有。兩人在此十多年,沒有遇上過熟人。
溫雲起很快就得了訊息。
譚二井在碼頭上做力工,因為他在此多年,算是老人,一般乾的都是輕省一些的活計。有時候幫人牽個線,還能賺點輕鬆銀子。
而白桃也沒閒著,帶著兩個女兒開了個麵攤子。
在碼頭這種人來人往的地方擺攤,哪怕沒有任何一個熟客登門,只賣生客,生意也不錯。
做吃食生意好了確實能賺錢,但從早忙到晚,尤其客人多的時候,忙得連抬頭的時間都沒有。
“一碗麵,加肉片。”
白桃聽著這聲音有些熟悉,還以為是哪個熟客,隨口答:“加肉十二文……”
話未說完,她忽然想起來不光聲音熟悉,這說話的腔調也很熟悉,分明是鎮上人獨有。她頓時嚇一跳,下意識抬頭去看,當看到面前站著的人是林大力時,白桃臉色驟變,驚得整個人往後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