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若經這一提醒才想起來羅智一桉眼下也正緊鑼密鼓的進行著。這節骨眼兒上確實不太好出差錯,她也很希望能夠透過互相幫助儘快查清楚謝氏死因,但韓陌真的非她不行嗎?她不這麼覺得。他這番話不過是想阻攔她罷了。
她想了想說:“除了我出去,眼下沒有更好的辦法了,若等回了蘇家,我單兵獨馬,你們遠水難救近火,更加難以應對,好歹此時你們還在這裡,倘若真發生什麼難堪的局面,你們適時出面或許我爹還有幾分顧忌。”
“我覺得這話有道理,”秦燁終於插了個嘴,“這蘇大人也太可怕了,我都完全猜不到一旦回去後他逮著了若姐兒,到底會怎麼處置她。當年若姐兒母親可是活活讓他給熬死了!他當親爹的,隨便給若姐兒安個罪名加以懲處,外人可半點辦法都沒有!”
韓陌皺眉看著他,但他沒有斥責了,看得出來有所動搖。
蘇若道:“不能猶豫了,沒時間了。”
韓陌道:“我總覺得你就這麼出去太嚇人了。感覺完全拋卻了所有籌碼。你這樣走出去,換了是我我是完全不會搭理你的,更不用說回答你的疑問。”
蘇若從身旁包袱裡掏出件衣裳:“所以我來之前也做了些準備。”
“換了衣裳又如何呢?”
蘇若把衣裳披在身上,邊紮好腰帶邊又拿出一頂圍了圈白紗的幃帽包在臉上:“這衣裳是新做的,我爹沒見我穿過。還有,”說完她頓了頓,忽然換了口口音:“若我像這樣以南邊人的形象出現呢?是否能算個煙霧彈?”
她這話竟然是口嬌軟的吳農軟語,聽得韓陌與秦燁各自都張大了眼睛嘴巴!
“你怎麼——”
這倆人就沒有不知道她是個從來沒出過京的土生土長燕京小姐的,他們家也沒有江浙一帶的人,就算是她母親謝氏也是徽州人,她怎麼會南邊的語言?雖然他們也聽不出來她究竟說的純正不純正,可是這麼聽著已經很唬人了,完全讓人想不到她還是平時的蘇若!
蘇若笑了:“看來這麼樣是可以的。”
說完她把包袱裡餘下的物事拿上,在他們長久的驚愣走出了門檻。
前世在南邊呆了大半生呢,一口方言她還是拿捏得住的。只是沒想到隱藏了這麼久的技能,竟然會用在與蘇綬鬥智鬥勇的時刻。
屏風這邊,田頌已經與蘇綬的六個護院糾纏了許久。他也不與他們動手,總之就是拼盡全力阻攔他們入內,同時一面與蘇綬言來語往極盡拖延之能。但明顯他也抵擋不住了。蘇綬的目標十分明確,就是非得揭開鬼手真面目不可,而他又不急躁,很顯然在樓上樓下他還有佈署,眼下就是勝算在握的心態。
“蘇大人真是讓人刮目相看,我原當大人高風亮節,沒想到也是這等仗著官位傾軋百姓之輩!”
田頌與他們糾纏了這麼久心裡十分憋屈,想他跟隨韓陌,哪時不是一個不順眼二話不說就上手?幾曾又費過這樣的口舌?罵孃的話在他舌底跑了好多圈,要不是看在蘇若的份上,他這唾沫星子都能把這狗官給淹了!
“省些口水吧。”蘇綬不但不怒,反倒還勸起他來,“你主子單把你丟在這兒擋著,你這忙乎的,可連喝茶喉茶潤喉的機會也不會有。”
田頌氣炸。
這時候他卻於百忙中聽到了身後傳來的一串輕輕腳步聲,隨著一股澹澹香風飄來,屏風後也有聲音不緊不慢地發出來了:“蘇大人日理萬機,此刻大理寺審羅智一桉忙得不可開交,大人卻還留在此處為難我一個扈從,真是好雅興。”
這話是官話,話音裡卻帶著濃濃的吳音,不高也不低,遠遠壓不過兩方對恃的爭執聲,但它卻又如魔音,憑著些許的音量就使得蘇綬從散漫的神情變成凝重肅穆,他倏地伸手止住護院們說話,目光鋒銳地看向屋中的屏風,以及屏風那頭影影綽綽移動的一道影子!……
田頌勉力在此拖延時間就是為著讓韓陌和蘇若他們想對策,沒想到他們的對策竟然就是蘇若走出來,他立刻也僵住了,但眼角餘光看到蘇綬已經大步地走向屏風,他頓時唰地拔出劍來,拉開攻勢擋在了蘇綬前面!
——先前拉扯了這麼久,他可是壓根沒動過武器,但此時此刻,蘇若出來卻只是停留在屏風後,他就心裡有數了!
“蘇大人若再敢往前一步,可別怪在下不客氣,不管我是跑江湖的還是出身官戶,你若衝撞了我家主子,我能拔出這把劍來,就是沒管過後果的!”
蘇綬雖然在屏風前陡然頓步,但卻好像壓根沒看見田頌在做什麼,他所有注意力還是全都在屏風那頭的身影上,這個久歷風雨的中年官員,臉上佈滿了濃濃的不可思議,甚至可以說……是震驚!
“鬼手,是個女子?!”
這個認知顯然比起看到鬼手當真拿出了圖稿給他還要來得有衝擊力,他面頰微顫,雙拳攥得生緊,目光深暗如潭,不知心思幾何。
蘇若在屏風這邊輕哂:“鬼手是個女子,蘇大人是否覺得面子有些撐不住?”
蘇綬眼內浮動著晦澀的波光:“你是南邊人?”
蘇若漫聲回應:“讓大人失望了,我不是燕京人。”
蘇綬緊盯著那緩緩移動的影子:“我不信。”
“為什麼不信?”
“聽你的聲音你還很年輕。一個年輕南方女子,不可能這麼短時間理得清蘇家的機括構造圖。”
“大人學富五車,一定知曉天賦這個詞。”
“再有天賦,也不可能隔著幾千里路習就這門技藝!”蘇綬目光逐寸地描繪著屏風上的影子,“你是不是早就認識我?或者,是我早就認識你。”
蘇若也看著屏風上的他:“何以見得?”
“你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這話讓蘇若回不上來。她回頭看了眼始終都站在門口看著她的韓陌與秦燁,嚥了下唾液,然後壓住心頭浮動說道:“明察秋毫如蘇少卿,沒想到也認錯人了。小女子無名人氏,豈有資格蒙得大人結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