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單父了。」
趙佗看著前方的那座小城,長舒了一口氣。
他的身後,數千秦卒發出一聲聲歡呼。
「回家了!」
「吾等終於回家了!」
……
秦卒們興奮雀躍,每一個人的臉上都露出開心的笑容。
單父,一年之前還是魏國城邑,本不是他們這些秦人的家鄉。
但對於剛剛從楚地轉戰數千裡,從戰場上血戰歸來的數千秦卒來說,這裡就是他們的家。
因為這裡是秦國的城邑,回到這裡,離回到他們的故土見到他們親人,還遠嗎?
一聲聲歡呼中,不知是誰人叫了一聲。
「此番吾等能平安歸來,避過戰場大敗,皆是軍候之功!若無軍候,吾等早已成為沙場孤魂矣!」
一人開口,頓時引起數千人叫起來。
「是啊,聽那些楚人說,不僅是李將軍,就連蒙將軍處亦遭大敗,數萬大軍慘死沙場啊,若非吾等跟著軍候,恐怕早就死了。」
「軍候活我性命,又帶我回秦,此等大恩,永世不忘!」
「軍候之恩,吾等永世不忘!」
這一刻,數千秦卒一起高呼,不約而同向著戰車上的少年軍候下跪行禮,哪怕是後方那些帶傷在身的秦卒亦激動地跪在地上,不管身上傷口迸裂,向著那少年行禮相謝。
趙佗站在車上,見到這一幕,亦不由心神激盪,他對數千秦卒伸手,大聲道:「諸君勿要如此。吾等能夠回到秦境,非趙佗一人之功,亦是諸君拼死奮戰之功,更是那些戰死的袍澤以命拼搏之功!若無袍澤,若無諸君,只趙佗一人又有何用,若要說謝,趙佗亦要謝過諸君!」
說著,趙佗亦躬身向著那數千秦卒還禮相謝。
「軍候……」
數千秦卒越發感動,不少人流出淚水。
在這個上下尊卑無比嚴苛的時代,趙軍候竟能以右庶長之尊向著他們這些小兵行禮相謝,說此番能夠回國,亦有他們之力。
這種尊重,這種認可,以及那話語中所蘊含的真摯情感,怎不讓他們激動地涕泗橫流,叩首不已。
「此子不僅智勇雙全,用兵如神,更能居大功而不傲,善撫士卒盡收軍心,昔日之孫、吳亦不過如此乎?」
辛梧神色動容,喃喃道:「此番回秦,我定要向大王盡述趙佗之功,他才是我秦國的未來啊!」
軍陣後方,鍾離眛勃然變色,他見到這一幕,不由回想到趙佗一路所行所戰,在欽佩中更蘊含了絲絲恐懼。
「上柱國雖勇,能勝秦人。但畢竟年歲已高,而這趙佗卻彷如初升朝日,待其成長起來,日後楚國誰人能敵?」
「滅楚者,必趙佗矣!」
鍾離眛心中暗歎,他又想到自己在楚國怕是名聲已臭,背上叛楚之名,楚人見之,恐怕人人想殺他而後快。
想到此處,鍾離眛不由心如死灰,為楚國效力之心漸漸消減。
….
後方作為俘虜的盧綰,亦瞪大了眼睛看著這一幕,他被秦人擄來,本做好了砍頭的準備,哪料到那俘虜他的秦將並不處置他,只是讓人看著隨軍而行。
如今,盧綰看到那少年軍候在數千兵卒跪伏下,更顯的器宇軒昂,威風凜凜。
盧綰乃熱血男兒,本就崇敬強者,此刻見到這一幕,哪怕對方是敵人,他亦不由嘆道:「此人今日模樣,方才是大丈夫所為矣!」
盧綰轉而又想到那為了脫身而出賣自己的劉季,兩相對比之下,更顯得劉季卑鄙無恥,不由恨意滿身,咬牙切齒道:「我盧綰此番若是不死,必殺劉季而後快
!盧綰與劉季,不死不休!」
趙佗平撫好軍心,率軍行至單父城下。
城中之人早已被突如其來的這支軍隊嚇得戰戰兢兢,如今聽聞身份,更是驚駭莫名。
城外那支軍隊的統帥,竟然是攻下魏東,降服寧陵君,率軍攻取他們單父的那位秦將,威名震於魏地的趙軍候!
他來了!
當單父人看到被俘虜的楚國沛公、符離塞守將、蘄公之子,以及那一面面被繳獲的楚軍旗幟,特別是那最為顯赫鮮豔的左司馬將旗時,整個單父城都轟動了。
秦國伐楚,在楚地慘遭大敗的訊息早已傳遍天下,單父城中亦有不少別有用心之人蠢蠢欲動,欲要挑起魏人反抗之心。
如今卻有一支從楚地來的秦軍,攜帶著大勝楚軍之威到來,那種震懾力堪稱無與倫比。
「君子,我問過了,被秦軍俘虜的確實是沛公。還有那些旗幟,應該都是真的,這支秦軍,真的是從楚地殺回來的,據說他們在楚地轉戰數千裡,在泗水之畔以五千人大敗楚國左司馬的一萬士卒,還繳獲了左司馬將旗,嘶……」
一個老者走到食肆中,對著一位白衣君子低聲稟報,說到最後,他不由發出驚歎之聲。
不僅是他,如今整個食肆所有人都在談論著這件事情。
「趙佗。」
張良若有所思。
他向對桉的年輕男子說道:「公孫信,秦將趙佗率軍至此,魏地之事已不可為,吾等還是去齊國吧。」
公孫信不由咬牙,低語道:「這趙佗是從哪裡冒出來的,竟然壞吾大事。此人據說才十多歲,怎麼就如此厲害,那楚國左司馬是幹什麼吃的,連一個孺子都打不過。」
張良笑了笑,澹澹道:「公孫莫要以年歲看人,我看這趙佗,日後或將成為秦之名將。」
說到最後,張良的眼中閃過一抹冷意。
而此時,趙佗剛剛見過秦國新任的單父令,在其畢恭畢敬以及滿臉的驚駭中,趙佗讓他為城外大軍提供足夠的糧秣衣食,以及將趙佗和辛梧親筆寫下的信立刻讓快馬送往咸陽。
「此去咸陽足有兩千餘里,以加急快馬之速,或許不到十日就能送到。屆時大王知我回來,還立下大功,應會高興吧?」
….
趙佗親眼看著一匹快馬飛騎向西賓士,腦海中不由浮現一張俏麗的臉龐。
……
「趙佗,是你嗎?」
「那個大鬧壽春,嚇唬楚王的人是不是你?」
「趙佗你這豎子,你倒是乾的好大事情,竟然跑到楚都去了。可是你這一去,你該怎麼回來啊……你怎麼回來啊!」
「混蛋豎子臭趙佗,你怎麼可以這樣做!」
秦宮中,嬴陰嫚貝齒咬唇,面容時而欣喜,時而憂慮,又時而憤慨。不時因為憤怒和擔憂罵出兩句頗為不雅的話語,讓周圍侍女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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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子竟然膽大包天,行事如此驚人,帶著五千秦軍南下,不知用了什麼法子渡過淮水,還摸到壽春城下大鬧一場。
據說他不僅截殺了楚將屈明的五千人,還讓部下黑臀兵臨壽春,將楚王負芻嚇得在城牆上暈了過去。
這樣的訊息,在因戰敗而愁雲慘澹的秦國,不啻於放了一個平地驚雷。
秦王政甚至在收到這訊息的時候,當場大笑出聲,一掃平日憂慮之色,拍桉而起道:「好一個趙佗,寡人果真沒有看錯他!」
「唯有此子,方為我秦國棟樑!寡人愛他甚矣!」
不僅是秦王政,據說當這訊息傳遍整個秦國朝野時,所有人都驚訝無比。
不管是國之輔臣如李斯、隗狀、王綰之流,還是兵法大家尉繚,以及王賁、楊端和等名將,全都對趙佗突然奇襲楚都並且嚇暈楚王負芻的事情感到驚訝無比。
老將楊端和甚至驚歎道:「老夫征戰沙場數十年,曾聽聞武安君率數萬之師破鄢郢之事,但從未見過有人能帶著五千人潛入到敵國都城下,不僅劫囚破軍,甚至還嚇暈敵國君主。此事,亙古以來聞所未聞啊!這趙佗,奇哉,壯哉!」
身在頻陽的王翦,更是在聽聞這訊息的時候,大笑三聲,一頓飯多吃了三大碗。
在咸陽待罪的李信,則是在知道這訊息的第一瞬間,怔在了原地。
他站了很久,低語著:「趙佗這樣做定是為了救我,他是在逼楚王召項燕回援啊!」
「趙佗……」
李信想到他跑過寢丘後,項燕放棄繼續追殺他,一邊率軍北上突襲蒙武,一邊派軍回援壽春的事情。
….
如果不是趙佗奇襲壽春,恐怕那一萬人會追著他李信,直到將他擒獲吧。
想到此處,李信羞愧交加,不由仰天長嘆:「吾悔不聽趙佗之言啊!若聽趙佗之語,安能有今日之事!」
秦都之內,無數人因為這訊息而震驚,無數人因為這訊息而欣喜。
只是,當欣喜過後。
所有人的腦海都冒出了一個疑問。
趙佗跑到壽春去了,那他怎麼回來?
楚地間人傳回的諜報,最後只提到那支秦軍以疑兵之計,遁走東方,而楚王負芻則派遣了新任的左司馬昭平率一萬大軍去追殺他!
趙佗的前方,是離秦地越來越遠的楚國東境,是無數與秦為敵的楚國城邑,是無數與趙佗為敵的楚人,那是一條絕路。
趙佗的後方,則是數量超過他兩倍的楚國大軍,領軍之人更是楚國左司馬昭平,亦是沙場名將。
孤軍深入,前為險境,後有追兵。
這樣的境況下,趙佗還能活著回來嗎?
所有人都沉默了。
哪怕是楊端和、王賁等名將也對此並不看好。
「此等絕境,危矣。」
秦王政更是在興奮完之後,面容重新變得冰冷無比。
姚賈、趙高等近臣甚至還聽到這位王者在榻上喃喃自語:「趙佗若死在楚地,寡人要負芻進行陪葬……」
相比於父王的冰冷低語。
嬴陰嫚則是在喜悅之後,既擔心又憤怒。
她將那封趙佗寫給她的帛書揉了又揉,捏著小拳頭髮出威脅。
「你居然不經過我的允許就做這種事,你必須回來!」
「等你回來,我要打你,罵你,踢你,咬你!」
「臭趙佗,你必須給我回來!必須!」
起飛的東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