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大夫,不能開門!恐怕有詐!”
尖利的聲音在符離塞前響徹。
“誰叫我?”
要塞上,七大夫沈重被那聲音驚得一個哆嗦,伸長了腦袋往城牆外一瞅,見張口叫嚷的是他派出去探尋訊息,並帶著鬥元一行人回來的兩司馬葛嬰。
沈重皺了皺眉,不明白這個兩司馬為什麼要叫自己別開門,還喊出有詐的話。但作為要塞守將的職責,還是讓他本能的對身側侍從吩咐:“暫緩開門,先別讓他們進來。”
命令雖然下達,但終歸遲了一些,此刻要塞大門已經開啟了一道兩三米的口子。
戰車上,在聽到葛嬰叫喊的剎那,涉間就知道不對。
“把車衝進去,堵住門口!”
涉間向著車伕低吼。
同時他一把拉著旁邊的鬥元,往車外跳下。
“二三子,動手!”
涉間落地之後,大聲吼叫,他不清楚這一次詐城是哪裡露出了馬腳,讓楚軍的兩司馬發現破綻,但事已至此,多想已是無用。
既然沒有擒獲守城楚將的機會,那就趁著這要塞城門還未關閉的時刻,直接搶門據守!
“殺!”
“二三子,上啊!”
早就摩拳擦掌,等待動手命令的秦軍勇士個個嚎叫起來,他們手持兵刃,一躍而起,如同猛虎下山般向前躍去。
其中十多人撲向剛剛領路的楚軍騎士。
一個秦兵長矛前挺,將馬上的楚卒戳翻下來。
另一個秦卒則揮動長戟扣擊,戟鋒啄在一個楚人的大腿上,緊接著一勾,滿目飆血中,那楚卒慘叫著摔翻下馬,大腿上的血射了老遠。
剎那間,符離塞外慘叫連天。
葛嬰麾下二十多個騎兵在倉促下被襲擊,哪能反應的及,轉瞬之間就被秦軍殺傷了近十人,其他人被這場面一嚇,連忙駕馬逃遁。
他們這些騎兵主要擔任偵查任務,武器只有短劍和弩弓,在馬匹沒有奔跑起來的情況下,哪裡敵得過手持長矛銅戟的步卒,這時候遭受襲擊,唯有拉開距離,方有生路。
葛嬰反應最快,他在高叫提醒七大夫沈重的時候,就駕馬外奔,和這支“蘄邑縣卒”拉開距離。
當然他也沒有忘記自己的手下,正要再出聲提醒的時候,卻沒想到這支“縣卒”的反應竟然如此之快,瞬間發動了襲擊,短短時間內,他這一“兩”士卒就戰損了一半。
葛嬰神情大駭,忙招呼著剩下的楚騎從兩側狂奔,躲開那些步卒的攻擊。
好在突襲成功後,“蘄邑縣卒”並未追擊葛嬰和他麾下的騎士,轉頭直奔開啟的城門衝去。
那輛剛才鬥元乘坐的馬車已在車伕駕馭下,衝入城門道中,四馬狂奔間,嚇得那些正要遵從命令重新關門的楚卒,慌忙往兩邊躲避。
馬入門道,早就有準備的車伕揮劍刺入一匹服馬的身上,然後猛力一拽轡繩後,跳車逃生。
一馬受驚,四馬失衡,再加上車伕那用力一拉,在這狹窄的城門道中,旁側的驂馬閃避不及,徑直撞上城門。
馬嘶人叫,整個馬車失去平衡,在混亂中側翻倒地,將城門堵了個嚴嚴實實,再也關不上。
這時候,後方的秦卒已經衝了上來,他們藉著馬車擋住城門,在門道中瘋狂砍殺,追的那些還沒反應過來的楚卒狼狽往城中逃竄。
符離塞門,落入秦軍手中。
“秦軍,他們是秦人假扮的。”
葛嬰此刻已勒馬停在數十米外,看著那支“蘄邑縣卒”在短短時間就奪取了城門,不由咬牙切齒,徹底明白了對方的身份。
“他們只有百人,你們跟我過去,用弩弓從後面射他們,只要七大夫調守軍來攻,定然能將他們殺乾淨!”
葛嬰正要招呼手下衝過去,但卻被身側騎從的驚呼聲嚇了一跳。
“秦軍!我的母耶,好多的秦軍!”
葛嬰不由側首西望,瞬間呆了。
遠處通往蘄邑的大道方向,一支黑甲軍隊正小跑奔來。
他們人數眾多,在道路上顯得密密麻麻,整個行軍陣列遠遠看去,就像是一條巨大的黑色蟒蛇在原野上蜿蜒前行,張開大口將要吞噬前方的要塞。
“嘶……起碼有四五千人。淮北之地,怎麼會有這麼多的秦軍?”
葛嬰看的頭皮發麻,又望了一眼尚被那支“蘄邑縣卒”佔據的要塞城門,雖然城牆上的七大夫沈重已經反應過來,開始調動城中的楚軍搶奪城門,但葛嬰知道,現在已經晚了。
“這是我的罪過,沒有仔細詰問就帶著秦軍前來塞前叫門。”
葛嬰滿臉自責,見西邊的秦軍越來越近,知道時間不多了。
他轉頭對身側滿臉震驚的騎從道:“符離塞已經保不住了。吾等快抄小道西去,左司馬大軍在蘄邑以北,吾等速去向他稟報這支秦軍奪取要塞的訊息。只要左司馬大軍趕到,他們全都跑不掉。”
“唯。”
眾楚軍騎士應諾,不由鬆了口氣,他們深怕這位葛司馬犯傻,要帶著他們去衝秦軍軍陣。
還是去報信的好,至少可以光明正大的逃離這個戰場。
“這支秦軍的主將到底是誰?”
“好陰險的計謀,竟然利用鬥元來騙城。”
葛嬰深深看了眼已奔到要塞前百米的那支龐大秦軍,轉身駕馬而去。
大約一個時辰後,隨著要塞中的喊殺聲停息,整個符離塞已經徹底落入秦軍之手。
“軍候,我軍戰歿五十三人,傷近百人。”
涉間滿臉沉重的向趙佗稟報。
趙佗點點頭。
這個傷亡已經算是極少了,在正常情況下進攻符離這種軍事要塞,他們就算能在短時間內攻下,也至少要付出上千人的傷亡,甚至還要更多。
如今卻只死傷了不到兩百人,這種戰績已經是十分亮眼。
“可惜楚軍那個兩司馬看穿了吾等的偽裝,提前高聲預警。否則只要我們進了城,在沒有防備下,那沈重必定被我軍擒獲,有他在手,整個符離塞便無人指揮,我等傷亡定然比這還少。”
涉間有些不忿的說道,都是那個楚軍兩司馬壞了事。
“這已經算不錯了,如果那個兩司馬在城門開啟前就叫出聲,那我軍這次詐城才是真的失敗了,到時候又只能轉成強攻,死傷還不知道會有多少。荊楚之人,果真不可小覷,處處皆有人才啊。”
趙佗不由感嘆一聲,又轉而對涉間道:“就近找個隱秘的地方,讓戰歿的袍澤們入土吧。”
“那些無法行動的傷者,就按照我之前弄出來的擔架,在城中多做一些出來,將受傷的袍澤抬著。你告訴二三子,此番歸程,我趙佗絕不會拋下他們。”
“軍候仁義。”
涉間輕輕說著,如今他們離回到秦國還有好幾百里路程,身後更是有一支楚國左司馬的大軍隨時都會追上來。
在這種非常危急的情況下,趙佗卻寧願拖慢行軍速度,也不願拋棄傷者,這種行事,在當今時代,可謂極其少見。
涉間正要領命下去,又想到一事,不由停下腳步,回頭問道:“軍候,那些楚軍俘虜呢,如何處理?”
“俘虜……”
趙佗眼睛微眯。
符離塞一戰,他們俘獲了包括楚國七大夫沈重在內的近五百楚卒,此刻全繳了武器,押在城中。
這些人在見到秦軍大舉入城,大勢已去後,很快就舉手投降,這也是秦軍傷亡較少的原因之一。
五百人啊。
按照秦軍的規矩,戰場上抵抗的敵人一般全殺。
至於投降的俘虜,在補足了相應的軍功首級後,剩下的俘虜基本都會被貶做隸臣,送到國內,成為秦國的官方奴隸。
但在這楚國境內,明顯做不到這一點。
“除了那個七大夫,剩下的都殺了吧,把軍功記到那些攻城死傷的袍澤身上,保證他們每人都能升一爵。”
趙佗說到這裡,深吸一口氣道:“至於首級屍體,便在這要塞門口築成京觀。”
“唯。”
涉間身子一顫,轉身下去。
秦軍一直都有築京觀的傳統。
所謂京觀者。
就是將斬殺的敵軍屍體堆在道路的兩旁,上面蓋土夯實,形成一個個金字塔形狀的小山丘,用以震懾敵人。
因形狀如同高大的門闕,故而名為京觀,亦被稱作“阬殺”,到了一些史書上又被寫作“坑殺”。
昔日武安君白起,在長平之戰阬殺趙軍降卒便是如此作為,先殺死後再填土疊為京觀,而非望文生義理解的活埋之意。
如今,趙佗之所以用京觀對待那些楚軍俘虜,並非只為嗜殺耀武。
而是出於安全考慮,不得已為之。
五百楚軍啊,他能放掉嗎?
一來是士卒們一路攻城拔邑,轉戰上千裡,在連續戰鬥行軍中,難免士氣低落,他們需要首級功勞,這可以極大的提升士氣和幹勁。
二來則是如今秦軍尚處危難中,背後可能會有一支萬人的楚軍追上來,若是放了這五百人,不僅會洩露秦軍的去向行蹤,還會增加敵人的力量。在這種時候,又怎能心慈手軟。
第三,趙佗亦有他的目的。
震懾身後的楚軍。
激怒楚國那位左司馬。
為將者,需要冷靜的判斷各種情況,如果被憤怒或是恐懼的情緒所影響,就很容易做出錯誤的判斷。
將領的情緒變化對於戰爭的結果有著很大的影響。
如今那支萬餘楚軍遠比趙佗他們強的多,如果追上來,必是一番苦戰,甚至秦軍還有覆軍的危險。
所以趙佗自然不會憐惜這五百楚人的性命,他要將其築成京觀來震懾或是激怒身後的楚國左司馬。
如果能讓對方因為激動地情緒喪失一些判斷力,那麼這支秦軍成功回到秦國的希望又會增大那麼一絲。
隨著涉間傳令。
秦卒們逼著那些楚人脫下甲冑,驅趕到要塞外的一片空地上站整齊。
這時,早已準備好的弩兵上前,他們冷漠的抬起弩機,對著俘虜們一陣齊射。
弩矢之後,楚人的慘叫聲中,是一個個持劍上前補刀的秦人。
五百楚人,轉眼之間就被殺了個光。
唯有不遠處,那被留下一命的楚國七大夫沈重,看著這一幕嚇得瑟瑟發抖,跪在地上爬不起來。
接著,便是抬屍體,築京觀。
城牆上,趙佗收回目光。
他喃喃著。
“這些都是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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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