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厄中心意漸清
鄒羽一路疾行，幾乎是小跑著回到了李福家。他推開院門，徑直走回自己的房間，重重地關上了門。屋內光線昏暗，他背靠著門板緩緩滑坐在地，雙手抱頭，將臉深深地埋了進去。
周圍看熱鬧的人群的竊竊私語，像魔咒一般在他耳邊迴響。“小白臉”“吃軟飯”……這些刺耳的字眼，像針一樣紮在他的心上。他鄒羽何時受過這樣的屈辱？他一向自詡聰明機智，邪魅狂狷，卻不想今日竟被一個女人“救”了，還因此淪為眾人的笑柄。
他心中煩躁不堪，對曹萱的厭惡也達到了頂峰。這女人，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他本可以輕鬆解決王二那幾個小嘍囉，卻因為她的出現，反而讓自己陷入更加尷尬的境地。他甚至開始懷疑，曹萱是不是故意要讓他難堪。
“該死！”鄒羽低聲咒罵了一句，猛地一拳砸在地上。木質地板發出一聲悶響，卻絲毫不能緩解他心中的鬱結。他起身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一杯涼茶，一飲而盡，卻仍覺得口乾舌燥。
接下來的幾天，鄒羽一直悶悶不樂。他努力讓自己專注於工作，卻總是心不在焉。劈柴時，他差點砍到自己的腳；洗菜時，他差點把菜刀掉進井裡；就連平時最拿手的磨墨，也總是弄得一團糟。
李福注意到了鄒羽的異樣。這小子平日裡雖然有些吊兒郎當，但做事卻一向麻利，從未像現在這般魂不守舍。他走到鄒羽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關切地問道：“小羽，你這是怎麼了？這幾天都無精打采的，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鄒羽猛地回過神，連忙搖頭道：“沒事，李叔，就是……最近天氣太熱，有些沒精神。”
李福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這小子眼神閃爍，明顯是在敷衍他。他本想繼續追問，但看到鄒羽躲閃的目光，最終還是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走開了。
獨自一人時，鄒羽又開始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天發生的事情。他反覆回想著曹萱出現時的場景，以及她為自己辯解時的神情。他開始意識到，或許自己之前對曹萱的判斷有些偏差。她或許真的只是好心，只是想幫他解圍，而不是故意讓他難堪。
想到這裡，鄒羽心中不禁湧起一絲愧疚。他想起曹萱委屈的眼神，想起她氣鼓鼓地追著自己的背影……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有點過分了。
“咚咚咚——”一陣敲門聲打斷了鄒羽的思緒。他猛地站起身，走到門邊，深吸一口氣，開啟了房門。“誰……”
“小羽，是我。”門外站著的是曹萱，她手裡提著一個精緻的食盒，臉上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笑容。
看到曹萱，鄒羽心頭一震，那些複雜的情緒再次湧上心頭。他下意識地想要關上門，卻又在最後一刻停住了。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曹萱見鄒羽沒有趕她走，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她舉起手中的食盒，輕聲說道：“我……我做了些點心，想著你最近可能胃口不好，就給你送來一些。”
鄒羽愣愣地看著她，沒有說話。曹萱臉上的笑容漸漸變得有些僵硬，她咬了咬嘴唇，低聲說道：“那天……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該多管閒事的。”
鄒羽這才回過神來，他連忙說道：“不，不是你的錯，是我……”他本想說“是我太敏感了”，但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
曹萱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心中更加忐忑。她低下頭，輕輕地擺弄著手中的食盒，小聲說道：“我知道，你一定很討厭我……”
“沒有！”鄒羽脫口而出，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急切地否認。他深吸一口氣，儘量平靜地說道：“我沒有討厭你，我只是……不太習慣別人對我這麼好。”
曹萱抬起頭，驚訝地看著他。鄒羽的目光有些躲閃，但他語氣中的真誠卻讓她感到一絲欣喜。她小心翼翼地將食盒遞給鄒羽，輕聲說道：“那你嚐嚐，看看合不合你的胃口。”
鄒羽接過食盒，一股淡淡的甜香撲鼻而來。他開啟盒蓋，只見裡面擺放著幾塊精緻的糕點，形狀各異，顏色鮮豔，讓人一看就食慾大增。
“謝謝。”鄒羽低聲說道。
曹萱笑了笑，說道：“那我先回去了。”
鄒羽點點頭，目送著曹萱離開。他關上房門，回到桌邊，將食盒放在桌上。他拿起一塊糕點，輕輕咬了一口，一股清甜的滋味在口中蔓延開來。他慢慢地咀嚼著，心中百感交集。
與此同時，在曹府的閨房裡，曹萱正坐在梳妝檯前，對著鏡子發呆。她的貼身丫鬟翠兒站在一旁，一臉擔憂地看著她。
“小姐，您就別再想那個鄒羽了，他根本就不值得您這樣。”翠兒勸說道，“您看看您這幾天，茶不思飯不想的，人都瘦了一圈了。”
曹萱嘆了口氣，說道：“我知道，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小姐，您可是曹府的千金，什麼樣的男子找不到？何必非要在一棵樹上吊死呢？”翠兒繼續勸說道，“依奴婢看，那個鄒羽就是個小白臉，靠著您的施捨才得以苟活，根本就配不上您。”
曹萱搖了搖頭，說道：“他不是你想的那樣……”
“小姐，您就是被他騙了！”翠兒焦急地說道，“您想想，他一個窮小子，憑什麼能得到您的青睞？還不是因為您心地善良，容易被騙！”
曹萱沉默了，她知道翠兒說的有道理，但她就是不願意相信鄒羽是那樣的人。她想起鄒羽為自己辯解時的眼神，想起他接過食盒時露出的那一絲笑容……
“翠兒，”曹萱突然開口說道，“你去幫我把那個……”她停頓了一下，然後從梳妝檯的抽屜裡拿出一個用絲綢包裹的小盒子，“把這個送到李福家，交給鄒羽。”
翠兒接過盒子，疑惑地問道：“小姐，這是什麼？”
“是一塊玉佩，”曹萱淡淡地說道，“是我小時候戴過的，現在送給他。”
翠兒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她拿著盒子，轉身離開了房間。
李福家，鄒羽正在後院劈柴。他揮汗如雨，一下一下地將木柴劈成兩半。自從來到李福家，他就主動承擔了所有粗重的活計，希望以此來證明自己的價值。
“鄒羽！”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來。
鄒羽抬起頭，只見翠兒站在門口，手裡拿著一個盒子。他放下斧頭，走過去問道：“翠兒姑娘，你怎麼來了？”
翠兒將盒子遞給他，說道：“這是我家小姐讓我交給你的。”
鄒羽接過盒子，心中疑惑。他開啟盒子，只見裡面靜靜地躺著一塊玉佩。玉佩通體雪白，雕刻成一隻展翅欲飛的鳳凰，栩栩如生。
“這是……”鄒羽看著玉佩，心中五味雜陳。他知道這塊玉佩對曹萱的意義，也知道她送給自己意味著什麼。
“我家小姐說，這是她小時候戴過的，”翠兒解釋道，“現在送給你，希望你能好好保管。”
鄒羽握緊玉佩，心中湧起一股暖流。他抬起頭，看著翠兒，認真地說道：“替我謝謝你家小姐，我會好好保管的。”
翠兒點點頭，轉身離開了。鄒羽看著她的背影，心中充滿了感激。他回到房間，將玉佩小心翼翼地放在枕頭底下。他躺在床上，凝視著天花板，心中思緒萬千。他知道曹萱是真心的，也知道自己不能再逃避了。
第二天，鄒羽更加努力地工作。他將所有的活都幹得井井有條，甚至還主動幫其他下人幹活。李福看到他的改變，心中很是欣慰。
“小羽，”李福拍了拍鄒羽的肩膀，說道，“你最近表現不錯，我很滿意。”
鄒羽笑了笑，說道：“謝謝李老爺，我會繼續努力的。”
李福點點頭，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小袋銅錢，遞給鄒羽，說道：“這是你這個月的工錢，拿著吧。”
鄒羽接過銅錢，心中充滿了喜悅。他知道，只要自己努力，就一定能在開封站穩腳跟。
傍晚，鄒羽拿著工錢，來到一家小攤前，買了一串糖葫蘆。他一邊吃著糖葫蘆，一邊往回走。突然，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街角。
那人穿著黑色的斗篷，將臉遮得嚴嚴實實。鄒羽心中一凜，他感覺這個人似乎在哪裡見過……
他停下腳步，凝視著陰影中的身影。那身影似乎察覺到他的目光，慢慢轉向他。一陣風短暫地掀起了兜帽的邊緣，露出……一抹熟悉的寒光。鄒羽心頭一跳，那抹金屬光澤像是一把冰冷的刀，瞬間割裂了傍晚的寧靜。他眯起眼睛，努力想要看清那人的面容，但斗篷遮擋得太嚴實了。那人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彷彿與周圍的陰影融為一體，散發出一股令人不安的氣息。片刻後，那人轉身消失在昏暗的小巷中。鄒羽握緊手中的糖葫蘆，糖衣的甜味此刻卻顯得格外苦澀。他有種預感，這個人將會給他帶來麻煩。
回到李福家，鄒羽將玉佩仔細地用一塊乾淨的布包好，塞進了貼身的衣袋裡。曹萱的舉動讓他原本封閉的心房開啟了一絲縫隙。他不得不承認，這個單純善良的女孩，正在慢慢地融化他心中的堅冰。他開始反思自己之前的冷漠和逃避，或許，接受一份真摯的感情並不是一件壞事。
接下來的幾天，鄒羽更加勤勉地工作。他不僅將李府的雜務打理得井井有條，還主動學習一些其他的技能，比如修剪花草、烹製簡單的茶點等等。他敏銳地意識到，想要在開封立足，僅僅依靠蠻力是不夠的，他還需要更多的技能和人脈。李福對鄒羽的轉變看在眼裡，心中也越發欣賞這個勤奮的小夥子。
“小羽啊，”一天傍晚，李福笑眯眯地叫住了正在擦拭桌椅的鄒羽，“你最近做得不錯，我很滿意。”
鄒羽放下手中的抹布，恭敬地回答道：“謝謝李老爺誇獎，我只是做了分內之事。”
“嗯，”李福點點頭，“明天府裡會來一位重要的客人，你機靈點，在一旁伺候著，也順便幫我留意一下這位客人的舉動。”
鄒羽心中一動，重要的客人？會是誰呢？聯想到前幾天在街角遇到的神秘黑衣人，他隱隱覺得，這兩者之間或許存在著某種聯絡。他按捺住心中的疑惑，恭敬地應道：“是，李老爺，我一定盡力。”
第二天，李府上下都瀰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氛。下人們來來往往，忙著準備迎接貴客。鄒羽也換上了一身乾淨的衣裳，在李福的書房外候著。他努力使自己看起來平靜，但內心卻早已波濤洶湧。他知道，這次的客人非同尋常，而他即將面臨的，很可能是一個巨大的挑戰。
午後，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緩緩駛入李府。一個身穿錦袍，氣度不凡的中年男子從馬車上走了下來。李福親自出門迎接，臉上堆滿了笑容。
“王大人，一路辛苦了！”李福拱手說道。
“李老爺客氣了，”被稱為王大人的男子微微一笑，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叨擾了。”
鄒羽站在一旁，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這位王大人。他注意到，王大人的眼神銳利如鷹，舉手投足間都透著一股上位者的威嚴。更讓他在意的是，王大人腰間懸掛著一塊玉佩，那玉佩的樣式……竟然和曹萱送給他的那塊一模一樣！
就在這時，王大人突然轉頭看向鄒羽，嘴角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這位小哥面生的很，是新來的吧？”
鄒羽的心臟猛地一沉……
